陈世昌在炸药堆中举起水晶头像：“我儿子苏慕云被‘夜光蝶’灭口，潘鼎臣只是刽子手！”
方既白发现引爆装置被水晶碎屑侵蚀失灵，霍启明趁机扑倒陈世昌。
垂死的陈世昌吐出“蝴蝶磷粉反噬”的遗言，众人惊觉“星尘”被掺假。
罗少卿在码头账本发现惊人记录：潘鼎臣私吞的“星尘”竟流向法租界交响乐团。
货舱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成铅块，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霍启明手中的勃朗宁枪口纹丝不动，死死咬住陈世昌的眉心，指尖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汗水滑过鬓角，带着冰冷的触感，滴落在他深蓝色巡捕制服硬挺的领口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他身后的老赵和几个便衣巡捕同样如临大敌，屏息凝神，手指紧扣在冰冷的扳机护圈上，枪口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颤动。货舱深处，只有轮机舱传来的低沉轰鸣，以及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放下起爆器！陈世昌！你跑不了！”霍启明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钢铁摩擦的粗粝感，在堆满货箱的狭窄空间里碰撞、回荡。
陈世昌的脸在阴影中扭曲了一下，那是一种混合着极致悲怆与疯狂的神情。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了半步，手中的水晶头像在昏暗中折射着幽微的光，映亮了他左眉角那道浅疤，如同一条狰狞的蜈蚣。他嘶哑的南洋口音像是砂纸在摩擦铁锈：
“跑？哈哈哈…”笑声干涩而绝望，带着浓重的血腥气，“霍探长，我根本就没想跑！这艘船，这满舱的‘星尘’…还有你们！都给我儿子陪葬吧！用整个外滩的烟火，祭奠我的慕云！”他握紧起爆器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凸起发白，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疯狂烈焰。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死寂时刻，货舱门口的光线被一道清瘦的身影挡住了。
“等等！”
是方既白的声音。他微微喘息着，显然是一路疾奔而来，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穿透浑浊的空气，死死钉在陈世昌手中的水晶头像上。
“方医生？”霍启明心头一紧，在这种时刻，任何意外都可能成为点燃炸药桶的火星。但他深知方既白绝非无的放矢之人，强压下呵斥的冲动。
陈世昌也猛地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方既白这个不速之客，握着起爆器的手微微颤抖，似乎方既白的出现比巡捕的枪口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冲击。
方既白没有看霍启明，也没有看那些黑洞洞的枪口，他的全部心神仿佛都被那只水晶头像吸摄了过去。他向前缓缓走了两步，每一步都异常谨慎，生怕惊扰了眼前这头濒死的困兽。
“苏师傅…苏慕云…是你的儿子？”方既白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近乎研究的冷静，却奇异地穿透了紧张的氛围，“所以，你去‘玲珑斋’，不是为了灭口苏师傅，而是…去祭奠？去拿回你儿子最后的遗作？”
陈世昌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死死盯着方既白，眼神中疯狂稍退，翻涌起巨大的痛苦和难以置信。“你…你怎么知道慕云？你怎么知道玲珑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水晶碎屑，”方既白的目光扫过陈世昌紧握头像的手，又落回他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百乐门现场的碎屑，汇中饭店下水道口发现的蓝色油漆斑点，都指向玲珑斋。而苏师傅告诉我们，他儿子苏慕云，三个月前在滇南‘意外’身亡，死前提到要小心‘南洋来的饿狼’。”方既白语速平缓，却字字如刀，“你眉角的疤，是当年在滇南矿坑，为了救被毒蛇咬伤的慕云，自己用刀剜掉毒肉留下的吧？苏师傅提起过这个旧伤。”
陈世昌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起来，握着水晶头像的手骨节泛白，指腹无意识地着那冰冷的、酷似儿子面容的晶体轮廓，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丝早己消逝的温度。眼中的疯狂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悲恸，那是一种被彻底挖空、只剩下绝望的荒芜。他喉头滚动，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呜咽，浑浊的泪水终于冲破堤坝，混着脸上的尘土滚落，在布满风霜痕迹的皮肤上冲出两道泥泞的沟壑。
“是…是我…是我害了慕云啊！”他嘶吼出声，声音撕裂般沙哑，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在货舱的钢铁墙壁间撞出令人心悸的回响，“是我！是我把他拖进了这滩吃人的浑水！这该死的‘星尘’！”他猛地扬起另一只握着起爆器的手，那简陋的装置在昏暗中显得格外狰狞。
“潘鼎臣！”陈世昌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刻骨的仇恨，“他就是‘夜光蝶’养的一条狗！一条专门在南洋嗅矿、咬人的恶狗！是他！是他奉了组织的命令，在滇南那个废弃的‘黑风洞’矿坑，亲手把我儿子推下去的！就因为慕云发现了他们用我玲珑斋的‘七心折射’手艺切割提纯‘星尘’的秘密！就因为慕云不肯再帮他们造那些杀人的透镜！”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口呼吸都像是破风箱在拉扯，“什么狗屁的南洋贵客！我这次来，就是要亲手撕碎这条恶狗！用他们逼我儿子磨出来的水晶，送他下地狱！让他尝尝被光烧穿心脏是什么滋味！那盏吊灯…哈哈哈…那是我用慕云留下的图纸和手法改的！这就是报应！”
他近乎癫狂的笑声在货舱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快意和彻底的绝望。
“那你呢？”方既白的声音依旧平稳，像一根冰冷的针，试图刺破这狂乱的气球，“你为‘夜光蝶’做事，运这些‘星尘’，又是什么？”
“我？”陈世昌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嘲讽的惨笑，“我不过是另一条被拴着链子、儿子被捏在手里的狗！慕云死了，链子断了，我也该死了…带着这些沾满我儿子血的‘星尘’，一起灰飞烟灭！你们…一个都别想活！”他眼中死志己决，拇指猛地压向起爆器那粗糙的红色按钮！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方既白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异常——起爆器简陋的金属外壳缝隙里，以及那的电线铜丝连接处，竟然粘附着几粒极其微小的、闪烁着七彩光芒的晶体碎屑！正是百乐门吊灯上那种特制水晶的残留物！
“住手！起爆器失灵了！”方既白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笃定。
陈世昌的动作猛地一滞，拇指悬停在按钮上方，惊疑不定地看向方既白。
“水晶碎屑！”方既白语速快如连珠炮，手指精准地指向起爆器外壳的缝隙，“百乐门现场残留的那种高纯度巴西茶晶！这种晶体具有极强的吸湿性和微弱的导电性！它们嵌入了起爆器的电路缝隙，吸收水汽形成电解液膜，会缓慢腐蚀的铜线，造成短路或接触不良！你把它贴身带着，汗水和湿气就是催化剂！它现在根本就是个废铁！”他斩钉截铁，目光如炬，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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