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拍一个人？
姜时鸢愣了愣，又觉得合情合理。
他们这些搞艺术的，确实不能用寻常人的想法来定义他们。
在追寻艺术的漫漫道路上，初时是刺激，可慢慢沉淀下来后，又是无尽的寂寞，如果这时候遇上自己灵感的缪斯，就像是一粒石透入到了激荡的海浪之中。
艺术家们会疯狂，会热烈，会用尽一切抓住这位缪斯女神。
现在看来薄枭寒也不例外。
甚至会更激烈。
对上他那双暗灼的黑眸，姜时鸢又问：“那薄导拍到那个人了吗？”
薄枭寒启唇，“己经拍到了。”
姜时鸢眉梢染笑，“那就恭喜薄导，得偿所愿。”
薄枭寒一瞬不瞬盯着她，神情莫测，“可是，还不够——”
姜时鸢听后，愣住。
薄枭寒对上她的视线，眸底犹如墨汁晕染，一丝隐秘又热烈的东西潜藏在其中，又不留痕迹的露出一两分。
“我想我的镜头只为她而生，想让她成为我唯一的演员。”
“我有信心，我的镜头能呈现出她所有的美，会比其他导演做得更好。”
震撼人心的发言。
首白而又露骨，又充斥着说不清的火热和执着，波涛汹涌。
姜时鸢心头一震，第一次感受到他冰冷的皮囊下，是怎样的灼烈疯狂。
像是一把徐徐燃烧的烈火，盛放滚烫，可又不着急蔓延，狂热的底色下是克制和隐忍，又似细雪融融下的火山。
烈与冰交融，矛盾交错，弥漫着刻骨的危险。
不知道为什么，和他目光相交的瞬间，姜时鸢总觉得他眸里的烈像要把她灼烧，一寸一寸蔓入她的灵魂深处。
也让她有种，她是他话中人的错觉。
换做平时，她肯定要出声调侃。
可此时此刻，她竟有些不太敢问。
沉默良久，薄枭寒率先开口。
“抱歉，失态了。”
他敛下眉，很快将这些情绪一一收敛，再次抬眸，早己恢复成往日一般的冷淡模样。
就好像刚才的疯绝流露，全是错觉。
“没关系。”姜时鸢望着他蒙雾的眉眼，自然地转了话题，“薄导，衣服缝好了吗？再停留下去会不会耽误拍摄时间？”
薄枭寒缝下最后一针，指尖微动，利落地给她打了几个结。
“好了。”他将针线放下，站起身。
姜时鸢下意识看向被他缝补过的地方，针脚工整，干净，就像他的人一样严谨认真，虽然没有裁缝专业，但也足够漂亮了。
“走吧，去拍摄场。”薄枭寒侧过身。
姜时鸢抚了抚旗袍上的皱褶，一摇一曳地走在他身后。
十月初，《乱世烟京》迎来最后一场拍摄。
这是革命党据点惨遭屠戮后，沈烟云和陆霆萧再一次相见，也是他们最后的一次。
这一次相见，是沈烟云主动现身的。
在雨雾弥漫的小巷，她穿着他们初遇时那件红底绣金牡丹的旗袍，亲手结束了他们这场罪恶的因果。
“最后一场重头戏，情绪调动的怎么样？”薄枭寒走到姜时鸢身侧，垂眸询问。
姜时鸢将剧本合上，仰起头，眸如璀璨耀星，“感觉很好，随时都可以开始。”
“好。”
薄枭寒调整好摄影机位，看向镜头，“三、二、一，a。”
……
细雨绵如丝，蹁跹落，笼罩着整座上京城。
这三个月里，陆霆萧率领着大批京军赶赴战场，历经几场血战后，终于取下日军大将的首级，剩下的零散小兵也被其一一剿灭。
上京城的这场覆灭危机总算解除，城内一扫阴霾，载歌载舞。
咿呀咿呀的唱戏声，伴着绵雨声在上京城内响彻不断，皆是在赞颂陆霆萧的英明神武，横扫千军。
他着军装，骑烈马，照例在城中巡视。
身后跟着数十京军，人数不多，却也足够震慑西方。
踢嗒的马蹄踩在水洼里，路过那条小巷时，陆霆萧竟鬼使神差般的勒紧缰绳，停驻而视。
三个月前，也是这样一个雨绵绵的日子，他被人追杀逃至小巷，本以为不死也得褪一层皮，是沈烟云找到并救下了他。
在那间幽暗的女子闺房里，呼吸的相缠，的相交，他们有了欢愉的第一次，而之后的无数次交锋，他终于确定沈烟云就是革命党。
他本该像屠戮其他人一样，将她杀戮至死，可一想到她在他耳边妙语横生的模样，他竟有些下不去手。
其他革命党可以死，而沈烟云必然得活。
活在他的掌控中，禁锢下，待到他玩腻了，再杀也不迟。
可是，足足有三个月了。
她竟然不曾现身。
明明革命据点己经被他一锅端，她竟然还不声不响。
真是沉得住气。
雨落声越来越大。
副官问道：“督军，雨越下越大了，要不要回洋楼？”
陆霆萧刚想开口，余光却瞥见小巷中矗立着一道曼妙人影。
俏丽明媚的女子手持一把油纸伞，伞面是一幅江南烟雨的春水图，而她穿着红底绣金牡丹旗袍娉婷盈盈地站在那儿，身段柔美，背影纤薄。
她持伞站在升腾的雨雾间，绰约朦胧，像是画卷里雾中仙。
陆霆萧的目光黏腻在她身上，似如火灼，盯得死死。
这身段，他三个月前用手一寸一寸把量过，早己烂熟于心。
是她，绝对是她。
他肯定不会认错。
似是感受到目光的火热，雨中撑伞的女子缓缓侧过头来。
雨雾缭绕在她的眉眼间，眉似黛，眸似水，姣好的容颜艳若桃李，上京城的盛世繁华都不及她一分。
随着她眼波的流转，陆霆萧看到了她眸底流动的笑意，隔着雨雾，正对着他盈盈笑着，笑得如雨丝般缠绵悱恻。
陆霆萧眉心一动，目光如狼，愈发灼烈刻骨。
他坐于马上，居高临下，嗓音里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沈烟云，过来。”
过来甘愿做她的囚徒，就饶她不死。
往后日日笙歌，坠落享受，快活如仙。
沈烟云站在原地看了他几眼。
半晌，快将陆霆萧耐心消磨的时候，她才扬了扬红唇，“好啊。”
高跟鞋踩在地面发出清脆声响，沈烟云一步一摇曳，旗袍下的腰肢似扶柳，勾着陆霆萧的视线
待到只有咫尺之遥，她忽而停下了。
陆霆萧蹙眉，嗓音阴鸷，耐心告罄，“过来——”
沈烟云觑着他的眉眼，眸里的笑一寸一寸凝结，须臾她便掏出了怀中的勃朗宁。
枪口翻转，正对着陆霆萧的面门。
陆霆萧皱眉，他身后的数十京军如临大敌，纷纷掏出枪支。
“保护督军。”
“诛杀乱党——”
还未等陆霆萧下令，就有一声枪响撕裂了小巷的沉寂。
沈烟云腹部中弹，在弥漫的血雾中，她就像是折翼的蝴蝶，翩然倒地。
陆霆萧眼睁睁看着她倒在血水中，瞳孔一缩，目眦欲裂。
“谁让你们开枪的？”
“她如果死了，我要你们都陪葬——”
他双眸赤红，心中的嗜血暴戾在此刻攀升到了顶峰。
身后的数十京军被他的阴戾吓住，一句都不敢多言。
陆霆萧翻身下马，想去查看沈烟云的伤势。
在骤雨下，他抱起了他日思夜想的柔媚身段，可往日的鲜活，此时却死气沉沉，连双颊都变得惨白。
他死死盯着她轻颤的睫羽，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是一种东西即将到手，却又脱离掌控的失望，焦躁，烦闷。
凝在心上，如毒药砒霜，让他难以镇定下来。
“想杀我？没本事你还想杀我？”陆霆萧嗓音嘶哑，有片刻的失神。
可就在他失神间，他怀中的沈烟云猛地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如寒夜般彻骨滔天的眼。
她毫不犹豫，掏出了腿间藏匿的小枪。
对准他的心脏，利落扣响扳机。
枪响，震天。
感受到心口的锐疼，陆霆萧不可置信地看着沈烟云，“你不是中弹了吗？为什么你还有力气开枪？”
看着她面上一扫而空的虚弱，陆霆萧眸光一寒，咬牙切齿。
“你在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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