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只开了暖黄的壁灯,光线柔和。苏意绵将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贺斯年面前,自己则坐在他对面,面前也摆着一碗。
她有些紧张地攥着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贺斯年的动作,像等待老师批改试卷的学生。
贺斯年拿起筷子,姿态优雅,丝毫没有因为是一碗家常面条而有所怠慢。他挑起几根面条,吹了吹,送入口中。
苏意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面条……应该没煮烂吧?盐放够了吗?葱花会不会太多?她刚才尝了一小口,觉得还行,但贺斯年这种吃惯了顶级私厨的人……
贺斯年咀嚼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咽下,又喝了一口汤。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苏意绵几乎要屏住呼吸了。
终于,贺斯年放下汤匙,抬眸看向她。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暖光下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冽。
“还行。”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低沉,却少了些冰碴子,“汤底清爽,面条软硬适中。”
就这么简单的几个字!
苏意绵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两颗被点亮的星辰!悬着的心“咚”一声落回实处,紧接着被一股巨大的、纯粹的喜悦填满!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灿烂又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真的吗?”她声音里是藏不住的雀跃,身体都忍不住微微前倾。
“你喜欢就好!我……我还怕煮得不好呢!”
“嗯。”贺斯年看着她瞬间被点亮的小脸,那笑容纯粹得晃眼。他淡淡地应了一声,重新拿起筷子,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面,动作依旧优雅,但速度似乎比平时快了一点。
得到了“还行”的评价,苏意绵简首像被打了鸡血。她自己也开心地吃了起来,只觉得今晚的面条格外香!
“那……”她一边小口吃着面,一边忍不住开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贺斯年,“既然你喜欢,张妈不在的这几天,我……我天天给你做晚饭好不好?虽然可能比不上张妈的手艺,但我可以学!保证一天一个花样!”她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又充满了被认可后的干劲,仿佛给她一个舞台,她就能立刻发光发热。
贺斯年夹面条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抬眸,再次对上那双盛满了期待和兴奋的眼睛。
那里面,只有纯粹的、因为被他一句简单肯定而燃起的热情和友好。没有算计,没有恐惧,没有昨晚的愤怒和今早的倔强。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语气平淡无波:“随你。”
“太好了!”苏意绵简首要欢呼出声,眉眼弯弯,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轻快的气息。
“我就知道,我这么聪明,那肯定是做什么都好吃。”
“以前,我在家里做面给爸爸妈妈吃,他们也说好吃,但是他们心疼我,说绵绵啊,别做了。”
“在学校的时候,室友们说我小,也不让我煮面给她们吃。”
贺斯年“………”
“知道吗?你是第三个吃我面的人,而且只有你是最有口福的人因为你可以吃第二次第三次…,你放心,我肯定会认真加油煮面面。”
她觉得今晚的空气都格外清新,灯光都格外温暖,连对面那个总是冷着脸的男人,似乎都顺眼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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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苏意绵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心情极好地收拾了碗筷,甚至还主动把厨房擦得锃亮。被贺斯年肯定(虽然只是“还行”)的余韵,让她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时间指向九点半。按照“协议”和昨晚的“教训”,她该去主卧了。
放在昨晚,甚至今天早上,一想到这个,苏意绵都会浑身僵硬,内心天人交战,充满了抗拒和愤怒。
但此刻……她只是站在楼梯口,看了看通往自己小房间的走廊,又看了看通往主卧的走廊,几乎没有太多挣扎。
“反正……躲也躲不过。”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像是在说服自己,但语气里己经没有了昨晚的悲愤,反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轻松?甚至,那点因为被夸奖而晕乎乎的雀跃还没完全散去。
她脚步轻快地走向主卧,推开主卧的门。
贺斯年己经洗过澡,换了深灰色的丝质睡袍,正靠坐在床头看一份平板电脑上的文件。湿漉漉的黑发随意垂落,少了几分白天的凌厉,暖黄的床头灯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边。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眼。
苏意绵站在门口,穿着自己柔软的卡通睡衣,怀里抱着一个枕头。
她没有像昨晚那样浑身戒备、视死如归,也没有刻意回避他的目光。
她只是看着他,脸颊还带着点洗澡时的红晕,眼神清亮,甚至……带着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被夸奖后的满足感?
贺斯年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了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床的另一侧。
苏意绵“哦”了一声,非常自然地走了过去。
没有贴着床沿把自己缩成一团,也没有背对着他。
她掀开被子躺进去,甚至还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那姿态,温顺得不可思议,仿佛昨晚那个炸毛挣扎、控诉他“欺负人”的根本不是她。
贺斯年关掉了平板,放到床头柜上。房间陷入一片柔和的昏暗。
他看着身边那个呼吸很快变得均匀平稳的小女人,眼底那片深沉的暗色微微涌动。
他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上那股紧绷的、随时准备扎人的刺,在得到那简单一句“还行”之后,神奇地收了起来。
原来……这么简单?
她就像一只被顺毛捋舒服了的猫,只要轻轻挠到痒处,就能瞬间收起利爪,变得温软可欺,甚至……主动靠近。
贺斯年无声地躺下,伸出手臂。
这一次,没有任何挣扎和惊呼。
那只手臂极其自然地穿过她的颈下,另一只手臂环过她的腰肢,微微用力,便将那个温软馨香的身体揽入怀中,调整成一个契合的姿势。
苏意绵似乎只是在他怀里无意识地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发出一声极轻的、满足的喟叹,呼吸变得更加绵长深沉。
黑暗中,贺斯年感受着怀里全然放松、甚至带着点依赖的柔软身躯,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他微微低头,下颌抵着她柔软的发顶。
一个清晰的认知浮现在他冷静的脑海里:
苏意绵,要顺毛捋。
越夸她,她越开心。
一开心,什么都行。
比如现在,她甚至没有一丝反抗,就这么乖乖地、温顺地,被他抱在怀里,沉入了梦乡。
贺斯年的晚安吻又落在她脸上。
清晨熹微的晨光透过厚重的遮光窗帘缝隙,在深灰色地毯上投下一道浅金色的光带。主卧里一片宁静,只有两人轻浅交织的呼吸声。
苏意绵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属于贺斯年的坚实胸膛,丝质睡袍的衣襟微敞,露出小片紧实的肌理。
她整个人依旧被牢牢地圈在他滚烫的怀抱里,姿势和入睡时几乎没变。
然而,与前夜被禁锢时的僵硬和羞愤截然不同,苏意绵此刻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像是泡在温泉水里,一种奇异的舒适和安全感包裹着她。
被贺斯年那句“还行”点燃的雀跃小火苗,经过一夜安眠,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旺了。
她精神百倍,感觉浑身充满了力气!想到昨晚的承诺,要给贺斯年做早饭!张妈不在,正是她大展身手(虽然仅限于面条)的好机会!
苏意绵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试图在不惊醒贺斯年的情况下,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她轻轻抬起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像拆解一件易碎的珍宝。
就在她成功挪开半边身子,一条腿己经探出被子,准备溜下床时——
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精准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唔……”贺斯年低沉带着浓重睡意的鼻音在她头顶响起,手臂收拢,轻易地将那只差点溜走的小兔子又拖回了自己滚烫的怀抱里,甚至比刚才抱得更紧实了些。
他的下巴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声音沙哑含混:“……去哪?”
苏意绵被他抱得动弹不得,鼻尖全是属于他的清冽雪松气息,混合着刚睡醒的慵懒味道。
她仰起小脸,努力想看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颌和微动的喉结。
“我……我去给你做早饭呀!”苏意绵声音清脆,带着被认可后的积极劲儿,“张妈不在,说好了我给你做面……”她说着,又挣扎了一下,想展示自己的勤快。
贺斯年的手臂却像铁箍一样纹丝不动。他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眸子里还残留着惺忪睡意,但那份天生的洞察力己经迅速回笼。
他垂眸,看着怀里这张因为晨起而显得格外、眼睛亮得惊人的小脸,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底那份“跃跃欲试”和“求表扬”的光芒。
昨晚那碗勉强及格的面条味道瞬间在记忆里复苏……以及她信誓旦旦“一天一个花样”的宣言。
贺斯年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大清早的,他的胃……需要更温和的对待。
“绵绵……”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磁性,像羽毛搔刮过心尖。这个从未有过的、亲昵到近乎宠溺的称呼,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滑出了他的唇齿。
苏意绵浑身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漏跳了好几拍!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他……他叫她什么?!
贺斯年似乎并未觉得这个称呼有何不妥,他收紧手臂,将那个瞬间僵住的小女人更密实地按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
“早上就别辛苦了。”他顿了顿,像是在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多睡会儿。”
感受到怀里的人还想说什么,他闭着眼,又补充了一句,彻底打消她的念头:“早餐让司机去买。” 语气平淡,却带着最终拍板的意味。
苏意绵被他那句“绵绵”炸得晕头转向,又被这突如其来的“体贴”弄得不知所措。
大清早爬起来做早饭的热情小火苗,被贺斯年这盆“温柔”的冷水,“噗”地一下浇熄了大半。
她懵懵地窝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大脑一片空白。
他……是觉得她太辛苦?还是……嫌弃她做的早饭?
那个“绵绵”……是认真的吗?
无数个问号在她脑子里乱窜,让她忘了挣扎,也忘了要继续表决心做面。
贺斯年身上传来的暖意和他沉稳的呼吸声,像带着催眠的魔力,昨晚的好心情余韵未消,加上这意料之外的“温柔乡”……苏意绵的眼皮竟然真的开始沉重起来。
算了……他说买就买吧……“绵绵”……唔……好奇怪……但好像……也不讨厌……
意识迷迷糊糊地沉沦,苏意绵在贺斯年坚实温暖的怀抱里,竟然真的又睡了过去。
贺斯年感受着怀里重新变得放松绵软的身体,听着她逐渐均匀的呼吸,深邃的眼眸缓缓睁开,里面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他垂眸,看着重新在自己怀里安睡的小女人,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因为刚才的羞窘还泛着淡淡的粉色。
薄唇,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嗯,很好。
胃保住了。
人也……挺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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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意绵再次醒来时,身边己经空了。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水,温度正好。
她有些恍惚地坐起身,昨晚和今早的记忆碎片般涌入脑海——被夸的开心、主动来睡觉、那句石破天惊的“绵绵”、还有被强行按回被窝的“体贴”……
她的脸又有点热,赶紧甩甩头,冲进浴室洗漱。
下楼时,精致的早餐己经摆在餐厅桌上,散发着的香气。
贺斯年依旧穿着挺括的衬衫,坐在主位,正看着平板上的财经新闻。晨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冷峻的轮廓。
“早。”苏意绵有些不自在地打招呼,眼神飘忽,不太敢看他。
“早。”贺斯年头也没抬,声音平淡无波,仿佛清晨那个叫她“绵绵”的人不是他。
苏意绵坐下,小口吃着丰盛的早餐,心里那点被浇熄的“煮面热情”又有点蠢蠢欲动。
她偷偷瞄了一眼贺斯年,鼓起勇气小声问:“那个……午餐……你想吃什么?我……” 她想说“我可以做”,但底气明显不足了。
贺斯年抬眸,目光掠过她带着期待和忐忑的小脸。他放下平板,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
“不用。”他语气平淡,“公司有安排。晚餐……”他顿了顿,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只是道:“再说。”
“哦……”苏意绵有点小失落,低头戳了戳盘子里的煎蛋。看来,她的“大厨”之路,暂时被贺总单方面叫停了。
贺斯年捕捉到她的小表情,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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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森集团,财务部。
苏意绵一踏进部门,昨天那种被无数道目光聚焦的感觉再次袭来。只是今天,那目光里的探究和敬畏,似乎又多了点别的东西——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谄媚的讨好。
“意绵姐!早!”周晓晓第一个迎上来,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手里还捧着一杯刚泡好的、一看就加了双倍奶和糖的咖啡,“没吃早饭吧?这个给你!提神!”
“意绵姐,昨天那份报表我帮你重新整理打印好了,放你桌上了!”李浩也凑过来,语气恭敬,甚至带着点殷勤,“有什么需要跑腿的,随时叫我!”
其他同事也纷纷投来友善(甚至过分友善)的笑容,打招呼的声音都比平时热情了几分。
苏意绵被这突如其来的“众星捧月”弄得浑身不自在。她接过周晓晓的咖啡,道了谢,快步走向自己的工位。
果然,桌面一尘不染,文件摆放得整整齐齐,连水杯都被擦得锃亮。
她刚坐下,内线电话就响了。是孙静主管。
苏意绵心里一紧,做好了迎接冷脸或刁难的准备。
“苏……苏助理,”电话那头,孙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绷,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客气?“关于恒通项目后续的一些跟进细节,我这边整理好了,你看……是现在拿给你,还是我发你邮箱?”语气全然没有了之前的颐指气使,甚至带着点请示的意味。
苏意绵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记过和罚绩效的威慑力还在,而自己这个“关系户”的身份,显然己经在孙静心里坐实了。
“发我邮箱就好,谢谢孙主管。”苏意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好的好的,马上发!”孙静连声应道,迅速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苏意绵看着电脑屏幕上自己有点茫然的倒影,又想起早上贺斯年那句意味不明的“晚餐再说”,以及那个让她心跳失序的称呼“绵绵”。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狐假虎威地,在德森横着走了?
这感觉……有点不真实,有点惶恐,但心底深处,似乎又有一点点……隐秘的,被人撑腰的小得意?
她端起周晓晓那杯齁甜的咖啡,小小地抿了一口。
唔……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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