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凡看得心痒痒,正琢磨着是让老爷爷画个威风凛凛的将军还是画把神气的宝剑,一个细细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腔调,硬生生地从人群后方插了进来:“那只大公鸡,我买了!”
声音不大,却像颗小石子砸进了平静的池塘。
围观的孩子们起初一愣,随后齐刷刷扭头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素雅青色衣裙的小女孩,从后面奋力挤了进来。
她身形瘦小,像株刚抽芽的青竹,小脸在灯火下显得有些苍白,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紧紧盯着石板上那只刚刚凝固、线条流畅、神气活现的糖公鸡。
她手里紧紧攥着几枚青蚨钱,似乎那就是她全部的底气。
“嘿!”
江不凡第一个不乐意了,他正看得起劲呢,这半路杀出来的小丫头片子算怎么回事?
他立刻扯开嗓子,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哎呦喂!听见没?人家要买走啦!明明是我们先排在这儿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个小丫头片子,谁给你的胆儿啊?懂不懂先来后到?”
云瑶在旁边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地偷笑,偷偷扯了扯江不凡的衣角,压低声音:“笨蛋哥哥,你好坏呀!干嘛刁难人家小姑娘?”
江不凡这一带头,周围被抢了“心头好”的孩子们顿时炸了锅。
“就是就是!我先说要大公鸡的!”
“排队懂不懂?后面去!”
“小丫头片子不讲理!”
“快走开!别挡着我们看!”
七嘴八舌的指责像潮水般涌向那青衣小女孩。
她显然没料到会引起众怒,刚刚那股“一掷千金”的气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脸更白了,嘴唇动了动,想反驳什么,声音却被淹没在更大的声浪里。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攥着钱的手收得更紧,指节都泛了白。
晶莹的泪珠迅速在眼眶里汇聚,眼看就要滚落下来。
“师父……”
她带着哭腔,声音细若蚊蚋,慌乱地扭头寻找依靠。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按在了她瘦小的肩膀上。
一个身着洗得发白青衫的身影,如同山岳般无声无息地挡在了她身前。
来人气质沉静,眉宇间带着书卷气,却又沉淀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深邃。
他一出现,喧闹的孩子们的嘈杂声瞬间小了大半。
几个大点的孩子对上他平静无波的目光,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悄悄缩了缩脖子,人群不由自主地向两边分开一条路。
青衣小女孩立刻躲到了这青衫身影的背后,小手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角,只露出一双湿漉漉、写满委屈的眼睛。
热闹的人群散了,原地只剩下还在偷笑的江不凡和云瑶。
江不凡正得意洋洋,觉得自己主持了“正义”,忽然——“哎哟!”
“呀!”
两声痛呼几乎同时响起。
江不凡捂着脑门,云瑶捂着后脑勺,两人疼得龇牙咧嘴。
江不凡火冒三丈地回头:“谁啊!敢敲我……”
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灯火映照下,那张熟悉又令他敬畏的脸庞映入眼帘。
平淡的眼神,看不出喜怒。
江不凡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嚣张气焰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满眼的惊愕和一丝后知后觉的心虚:“爹……爹?”
云瑶也看清了,吓得赶紧往江不凡身后缩了缩,小声问:“不凡哥哥,这……这位前辈是?”
“我……我爹……”
江不凡的声音都变了调。
先生的目光掠过两个闯祸精,落在身后紧紧抓着自己衣角的小徒弟身上,语气带着长辈特有的责备,并不严厉,却字字清晰:“不凡,云瑶,你们二人当街喧哗,聚众起哄,刁难一个比你们还小的女娃,成何体统?”
江不凡张了张嘴,想辩解两句,看到先生的眼神,又蔫蔫地低下了头:“爹,我……我不知道她是……”
他偷偷瞄了一眼先生身后只露出一点发髻的小女孩,满心疑惑,这谁啊?
云瑶也赶紧认错,声音细若蚊蝇:“先生……前辈,对不起,我们……我们不该跟着起哄……”
先生没再多说,只是轻轻拍了拍青花辞的手背,示意她出来。
他走到糖画摊前,对着笑容和蔼的老匠人微微颔首:“老人家,烦请给这孩子画那只大公鸡。”
老匠人笑呵呵应下,舀起一勺金黄的糖浆,手腕灵动,很快,一只栩栩如生、昂首挺胸的糖公鸡便在石板上成型。
先生付了钱,将还带着余温的糖画递给青花辞。
青花辞双手接过,宝贝似的捧着。
她看看手里漂亮的糖公鸡,又看看先生,小脸上泪痕未干,却绽开一个羞涩又满足的笑容。
她没有自己吃,而是踮起脚尖,努力把糖画举到先生面前,声音软糯却清晰:“师父,给您吃,花辞……本来就是想买给师父的。”
小小的手举着那晶莹的糖画,眼神里充满了孺慕和期待。
先生微微一怔,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他并未推辞,俯身就着青花辞的小手,在那糖公鸡的翅膀尖上轻轻咬下极小的一口。
糖衣碎裂的轻响在夜市喧嚣中几不可闻。
“嗯,很甜。”
他首起身,对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徒弟,语气温和,“花辞的心意,师父尝到了,剩下的,你自己慢慢吃。”
青花辞用力点头,这才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糖公鸡的尾巴尖,甜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带着寒冰气息的寒意悄然弥漫过来。
人群被无形的力量分开。
百里凝的身影出现在灯火阑珊处。
她依旧是一身流云金边的白袍,纱笠垂下的薄纱遮住了面容,腰间的寒魄剑在喧闹夜市中散发着格格不入的清冷。
玄静、玄定、玄基、玄石紧随其后,脸上都带着几分焦急和无奈。
就在几分钟前,当百里凝的神念捕捉到那股无比熟悉、渊深似海的气息时,她心中便是一凛。
紧接着,神念扫过夜市角落,看到江不凡和云瑶正蔫头耷脑地站在先生面前挨训,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失责了。
百里凝的脚步停在几步外,隔着纱笠,目光先是落在先生身上,微微颔首致意,随即转向那两个耷拉着脑袋的小家伙。
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周身那股清冷的气息,似乎更沉凝了几分。
玄静等人也看到了先生,连忙躬身行礼:“见过先生。”
语气恭敬。
玄静的目光飞快地在江不凡和云瑶身上扫过,又落在先生身边那个捧着糖画、怯生生看着他们的陌生小女孩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有些哭笑不得地看向百里凝——此刻怕是比自己更懊恼吧?
夜市的人声鼎沸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这一小片角落,只剩下糖画的甜香,和一种无声的、混合着长辈威严、孩童心虚以及护道人懊恼的微妙氛围。
青花辞紧紧靠着师父的腿,好奇又带着点怯意地打量着这群突然出现、气势不凡的人。
江不凡和云瑶则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尤其是江不凡,感觉后脖颈凉飕飕的,仿佛有两道冰冷的目光正穿透纱笠钉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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