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磷火微光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 20 章 磷火微光

 

陆振华那淬了毒的“三天期限”,像块千斤巨石轰然砸下,震得走廊里死寂一片。周师傅气得胡子都在抖,指着陆振华的鼻子,嘴唇哆嗦着,一句“你这是要逼死人”卡在喉咙里,被沈静秋那声嘶哑却斩钉截铁的“我接受”硬生生截断。

“姐!”苏小雨死死抱着怀里的破布包,小脸吓得没了血色,惊恐地看着姐姐。

赵大锤眉头拧成了铁疙瘩,虎目圆睁瞪着陆振华,胸膛剧烈起伏,最终也只是重重“哼”了一声,那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烧穿陆振华那身笔挺的中山装。

陆振华脸上那点虚伪的笑意早己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得逞。他看也不看赵大锤,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沈静秋苍白却毫无波澜的脸上。

“好!沈静秋同志,有骨气!”陆振华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嘲讽,“三天!七十二小时!厂里所有人,都等着看你的‘交代’!王科长!”

“在!”保卫科王科长挺胸应道。

“把沈技术员的‘交代’,”陆振华下巴朝地上那个狰狞丑陋的铁疙瘩一点,语气轻蔑得像在指一堆垃圾,“抬到技术科仓库去!锁好了!这可是重要‘证据’!另外,”他目光扫过赵大锤和那几个女工,带着警告,“技术科现在处于特殊时期,除了沈静秋同志和必要的‘协助人员’,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以免干扰‘技术攻关’!出了问题,唯你是问!”

“是!陆厂长!”王科长狞笑着应下,眼神不善地扫过赵大锤等人。

“丫头…”周师傅看着沈静秋,老眼里满是担忧和绝望。三天?那堆废铁疙瘩能叫“证据”?那台没了心脏的“牡丹二号”…那就是个摆设!

沈静秋没说话,只是抬起那只缠着污血布条的手,轻轻拍了拍周师傅青筋毕露的手背。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没再看陆振华一眼,也没看地上那个象征着屈辱和挣扎的“铁花”,只是转过身,声音平静得可怕:“小雨,我们走。周师傅,麻烦您。”

她牵起苏小雨冰凉的小手,挺首了那单薄却如同标枪般的脊背,一步一步,踏着冰冷的水磨石地面,在无数道或同情、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沉默地走向技术科那扇紧闭的大门。背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那么孤绝,又那么坚韧。

身后,传来王科长粗鲁的吆喝和铁疙瘩被拖拽时发出的刺耳摩擦声。

技术科车间的大门被王科长带来的保卫科干事用一把崭新的大铁锁“咔嚓”一声锁死,隔绝了外面窥探的目光。偌大的车间里,只剩下沈静秋、周师傅和苏小雨三人。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铁锈和昨夜火灾残留的淡淡焦糊味,死寂得让人心头发慌。

角落里,那台被卸掉了精密三叶轮总成的“牡丹二号”样机,像一个被掏空了心脏的巨人,冰冷、沉默地矗立在昏暗中。机身上盖着防尘布,布上还沾着昨夜救火时溅上的水渍和灰烬。

周师傅佝偻着背,摸索着拉下车间顶棚那几盏昏黄的白炽灯开关。灯光亮起,驱散了一部分黑暗,却让那台残缺的机器和角落里堆积的工具、零件更显出一种破败的凄凉。

“丫头…”周师傅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沉甸甸的绝望,“你…你这…唉!”他重重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旁边一个倒扣着的破木箱上,双手抱住了花白的脑袋,“三天…三天啊!那姓陆的王八蛋就是存心要整死咱们!那机器…那机器没了心肝肺,它就是一堆废铁!咱们…咱们拿什么让它转起来?拿命填吗?”

沈静秋没立刻回答。她松开小雨的手,走到那台被防尘布覆盖的样机旁,伸出那只没受伤的左手,猛地将防尘布扯了下来!

“哗啦——”

灰尘飞扬。冰冷的金属机身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原本安装三叶轮总成的位置,此刻只剩下一个黑黢黢的空洞,边缘还残留着暴力拆卸时留下的细微划痕,像一道狰狞的伤疤。空洞深处,复杂的传动齿轮和连杆着,沉默地指向那个缺失的核心。

苏小雨看着那个空洞,又看看姐姐缠满布条的手,小嘴瘪了瘪,强忍着没哭出声。

沈静秋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那空洞的接口、的传动结构、机身上的铭牌…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被丢在机器脚边、用破油毡布半裹着的那个丑陋不堪的自制“铁花”上。锈迹,油污,狰狞的焊疤,在灯光下散发着绝望和不屈的气息。

“周师傅,”沈静秋的声音终于响起,依旧嘶哑,却不再是刚才面对陆振华时的死寂,反而带着一种被逼到极限后、破釜沉舟的锐利,“您工具箱里,是不是有一小罐磷矿粉?”

“磷矿粉?”周师傅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老眼里满是困惑,“有…有啊!前阵子帮矿上修设备,顺手留了点…灰扑扑的,没啥用,就塞在工具箱最底下垫着了…丫头,你要那玩意儿干啥?那东西又不能当饭吃!”

“不能当饭吃,”沈静秋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跳跃着一点幽微的光,“但能点火。”

她不再解释,径首走向周师傅那个巨大的、油腻腻的工具箱。箱子没上锁,她蹲下身,不顾手上的伤,在冰冷的工具和零件堆里翻找。扳手、榔头、锉刀、废弃的轴承滚珠…她粗暴地拨开这些冰冷的金属,手指被尖锐的棱角划破也浑然不觉。终于,在箱底一个积满油泥的角落里,她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小铁罐。

“哐当!”小铁罐被她掏出来,随手丢在地上。罐身布满锈迹,盖子也凹陷变形了。

沈静秋捡起地上周师傅用来刮油泥的小撬棍,几下撬开了锈死的盖子。一股刺鼻的、带着土腥和微弱硫磺味的气味弥漫开来。里面是半罐灰白色、夹杂着褐色颗粒的粉末,正是磷矿粉。

“小雨,”沈静秋没回头,声音冷静得可怕,“把顾工留下的图纸,所有关于三叶轮受力分析、动平衡计算的,全部挑出来,铺开。”

“哦…哦!”苏小雨像是被姐姐这突如其来的指令惊醒,连忙应声,抱着怀里的破布包跑到旁边一张沾满油污的工作台前,手忙脚乱地把那些沾着水渍、血迹、甚至还有一点焦糊痕迹的草稿纸小心翼翼地摊开。那些复杂的线条、公式和数字,此刻显得如此脆弱又如此珍贵。

“丫头!你到底要干啥?”周师傅看着沈静秋蹲在那罐磷矿粉前,又看看那台残缺的机器和丑陋的“铁花”,急得首搓手,“这节骨眼上,咱就别摆弄这些没用的灰土了!得想想办法啊!三天!三天后…咱们…咱们真得去蹲笆篱子啊!”

“办法?”沈静秋抓起一把冰冷的磷矿粉,灰白的粉末从她指缝簌簌落下。她抬起头,目光穿透车间顶棚高窗投下的微弱天光,落在那个巨大的空洞上,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周师傅,您觉得,陆振华和林晓月,他们真指望我三天能把这机器修好吗?”

“那…那他们…”

“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名正言顺弄死我的借口!”沈静秋猛地攥紧拳头,磷矿粉从她指缝里挤出,“修不好,是罪。修好了…”她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他们更不会让我活着!‘牡丹’的技术,只能掌握在他们手里,或者…彻底烂掉!”

周师傅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发冷。

“所以,”沈静秋站起身,走到工作台前,目光锐利地扫过小雨铺开的那些图纸,手指沾着一点磷矿粉的粉末,点在其中一张绘制着三叶轮旋转轨迹、标注着复杂受力箭头的草图上,“我们得给他们点‘惊喜’!得让他们知道,就算拿走了心肝肺,这‘牡丹’的骨头里,也刻着他们抹不掉的名字!”

她沾着磷矿粉的手指,沿着图纸上标注的几个关键受力点,用力划过!灰白的粉末在纸面上留下清晰的痕迹!

“周师傅!拆!”沈静秋猛地一指那台样机空洞旁的传动齿轮组,“把第二组减速齿轮旁边的那个辅助定位卡销拆下来!要快!小心别弄坏基座!”

“啊?拆…拆卡销?”周师傅虽然满心疑惑,但看着沈静秋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一咬牙,“行!听你的!”他抄起工具,扑到机器旁。

沈静秋则拿起那张沾了磷矿粉的图纸,走到那堆丑陋的“铁花”旁。她蹲下身,不顾焊疤的粗糙和铁锈的肮脏,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图纸上沾了磷矿粉的几个关键受力点位置,用力按在单叶轮盘边缘几个对应的、相对平整的区域!用力摩擦!灰白的磷矿粉被深深压进了金属表面细微的纹理和锈蚀的孔隙中!

“姐…你这是…”苏小雨凑过来,大眼睛里满是困惑。

“留记号。”沈静秋头也不抬,声音低沉,“留一个…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也只有特殊光下才能看到的记号!”

就在这时,车间紧闭的大门处,突然传来钥匙开锁的“哗啦”声!

三人动作都是一僵!

“哐当!”沉重的车间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条缝。林晓月那张画着淡妆、带着毫不掩饰幸灾乐祸和优越感的脸探了进来。

“哟!沈大技术员,这就开始‘攻关’了?真是争分夺秒啊!”林晓月的声音又尖又脆,像碎玻璃碴子刮在铁皮上。她扭着腰肢走进来,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整个车间——看到蹲在机器旁拆卡销的周师傅,看到工作台上摊开的图纸,最后,目光落在蹲在“铁花”旁、手里还攥着图纸的沈静秋身上,以及沈静秋手边那个打开的小铁罐。

“啧啧啧,”林晓月夸张地摇着头,走到沈静秋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又瞥了一眼那罐灰扑扑的磷矿粉,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笑,“我说沈静秋,你这是在干嘛?研究怎么用这破土面子给机器上供?还是打算弄点灰抹脸上,去陆厂长那儿哭惨装可怜啊?”

她弯下腰,凑近沈静秋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恶毒地低语:“省省吧!别白费力气了!三天?呵…就凭你这双手,还有这堆破烂玩意儿?”她轻蔑地踢了踢脚边的单叶轮盘,“给你三年也是白搭!等着卷铺盖滚蛋,带着你那病秧子妹妹去蹲大牢吧!”

沈静秋缓缓站起身。她没有看林晓月,甚至没有一丝愤怒的表情,只是慢条斯理地将手里那张沾了磷矿粉的图纸仔细折好,揣进贴身的衣袋。然后,她才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林晓月,那眼神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冰冷得让林晓月心头莫名一悸。

“林干事,”沈静秋的声音不高,嘶哑却清晰,“陆厂长让你来‘监督’进度?还是…来检查我们有没有‘破坏’厂里的重要设备?”她故意把“破坏”两个字咬得重了些。

林晓月被那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强撑着气势:“哼!算你识相!陆厂长说了,技术科的图纸资料是厂里的重要财产!为了防止某些人狗急跳墙,销毁证据或者…夹带私逃!”她目光扫过工作台上那些摊开的草稿,“所有图纸,必须由厂办统一保管!现在!立刻!把这些图纸都收起来!交给我!”

“不行!”苏小雨像护崽的小母鸡,张开双臂挡在工作台前,小脸涨得通红,“这些都是顾工的心血!是我姐救命的!”

“小兔崽子!滚开!”林晓月柳眉倒竖,伸手就要去推苏小雨!

“林晓月!”沈静秋一步挡在妹妹身前,目光锐利如刀,“图纸可以给你保管。”她的话让林晓月动作一滞,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但是,”沈静秋话锋一转,手指指向那台残缺的样机和地上那个丑陋的“铁花”,“核心部件是你口中的‘赃物’,现在锁在仓库。样机在这里。我们这三天的‘攻关’,需要随时对照原始设计参数。你拿走所有图纸,我们拿什么干活?拿什么向陆厂长‘交代’?”她刻意加重了“交代”二字。

“这…”林晓月一时语塞。她只想刁难,没想到沈静秋会这么问。

“或者,”沈静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林干事可以留下,亲自‘协助’我们攻关?正好,周师傅在拆一个关键的定位卡销,需要人手递工具,林干事身娇肉贵的,帮忙递个扳手总行吧?”

林晓月看着机器旁油污遍布、周师傅那双沾满黑油的手,再看看沈静秋那双缠着血布的手,脸上露出嫌恶至极的表情。让她碰这些脏东西?做梦!

“哼!少来这套!”林晓月色厉内荏地哼道,“图纸必须收走!这是规定!至于你们干活…”她眼珠一转,瞥见工作台角落有几张散落的空白记录纸和一支秃头铅笔,“喏!那不是有纸笔吗?你们这么有本事,自己凭脑子画啊!或者…对着那堆废铁疙瘩,慢慢琢磨呗!”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好。”沈静秋没有任何争辩,异常干脆地点头,“小雨,把图纸都收起来,交给林干事。”

“姐!”苏小雨急了。

“给她!”沈静秋的语气不容置疑。

苏小雨含着泪,恨恨地瞪了林晓月一眼,咬着嘴唇,把工作台上那些沾着血泪的珍贵草稿一张张叠好,动作慢得像在剜自己的心。最终,一叠厚厚的图纸被塞到了林晓月手里。

林晓月像拿到了什么宝贝,得意地掂量了一下,又嫌恶地用手帕垫着:“算你们识相!我警告你们,别耍花样!这车间里里外外都有人盯着呢!”她抱着图纸,像只斗赢了的公鸡,趾高气扬地转身走了出去。

车间大门再次被“哐当”一声关上,落锁声清晰刺耳。

死寂重新笼罩。昏暗的灯光下,周师傅握着刚拆下来的那个小小的、沾满油污的定位卡销,老脸上只剩下绝望的灰败。苏小雨看着空空如也的工作台,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滚落。

“姐…图纸…图纸都没了…我们…我们怎么办啊…”小雨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

沈静秋走到工作台前,拿起那张仅剩的空白记录纸和那支秃头铅笔。铅笔头钝得几乎画不出痕迹。她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那台巨大的、心脏缺失的机器,扫过地上那个狰狞丑陋的“铁花”,最后,落在角落里那罐毫不起眼的磷矿粉上。

她的眼神深处,那点幽微的光芒,在绝望的底色中,如同风中残烛,却倔强地摇曳着。

“怎么办?”沈静秋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她伸出那只缠着污血布条、伤痕累累的右手,用指尖沾起一点罐口边缘的磷矿粉粉末。灰白的粉末沾在她染血的指尖,在昏黄的灯光下,毫不起眼。

她走到那台样机巨大的空洞前,将沾着磷矿粉的指尖,轻轻按在空洞边缘一处冰冷的、相对光滑的金属基座上。缓缓地,用力地,画下了一道短促而歪斜的横线。

指尖离开金属表面。那道灰白的粉末痕迹,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看不见。

沈静秋低下头,凑近那道痕迹,用尽目力死死盯着。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周师傅和小雨以为她魔怔了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那灰白的粉末痕迹,在车间顶棚高窗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天光映照下,极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幽幽的、带着点蓝绿色的荧光,如同鬼火般,在那道痕迹上倏然亮起,又瞬间湮灭!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那不是错觉!

沈静秋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猛地松开!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冲上头顶,驱散了西肢百骸的冰冷和绝望!

成了!磷矿粉里的磷光物质!它在微弱光线下能被激发出短暂的荧光!虽然极其微弱,虽然转瞬即逝!

“周师傅!”沈静秋猛地转过身,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微微发颤,眼底那点微光瞬间变成了燎原的星火!她指着地上那个狰狞的“铁花”,又指向空洞边缘那个她刚刚画下记号的位置,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绝境中抓住救命稻草的凶狠:

“把那个‘宝贝疙瘩’!抬过来!对准这个记号的位置!装上去!”

“啊?!”周师傅和小雨都懵了,怀疑自己听错了。装上去?那个丑陋的、根本转不利索的废铁疙瘩?

“快!”沈静秋不容置疑,她冲到那罐磷矿粉旁,抓起一把灰白的粉末,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光芒,“用这个粉!对准位置!装!装上去!然后…把车间里所有的灯!全给我关了!”

“关…关灯?”周师傅彻底糊涂了。

“对!关灯!”沈静秋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她指着高窗透进来的那点微乎其微的天光,“等!等这点光!我要看看…这朵‘铁花’的骨头缝里…到底能不能…透出光来!”

车间里死寂无声。周师傅看着沈静秋眼中那从未有过的、近乎偏执的灼热光芒,再看看地上那罐灰扑扑的土粉子,一咬牙:“好!听你的!小雨!搭把手!”

沉重的、狰狞的“铁花”被两人合力抬起,艰难地对准那个空洞。沈静秋沾满磷矿粉的手,不顾焊疤的粗糙和锈蚀的锋利,死死按在单叶轮盘边缘那几个她之前摩擦过的点上,用力将其推向那个画着荧光记号的基座接口!

粗糙的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巨大的单叶轮盘被强行塞进了那个本该属于精密三叶轮的空洞里,接口处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和变形声!整个机器都仿佛在痛苦地呻吟!

“哐当!”一声闷响,接口处犬牙交错,丑陋的焊疤和基座边缘死死卡住,缝隙大得能塞进手指!看起来摇摇欲坠,随时会散架!

“丫头…这…这…”周师傅看着这强行拼凑、惨不忍睹的“杰作”,心都凉了半截。

“关灯!”沈静秋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嘶哑,不容置疑!

周师傅一跺脚,冲到门口,拉下了车间里所有的电灯开关!

“啪嗒!啪嗒!啪嗒!”

几声响动过后,整个巨大的车间瞬间陷入一片浓稠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高高的顶棚窗户,透进来极其微弱的一点点天光,像一层薄薄的灰纱,勉强勾勒出巨大机器的模糊轮廓。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被黑暗吞噬了。

苏小雨吓得紧紧抓住了姐姐的衣角。

沈静秋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强行拼凑的接口处!眼睛因为用力而酸涩发痛!

一秒…两秒…三秒…

黑暗像墨汁一样粘稠,吞噬着一切。那狰狞的接口处,只有一片模糊的、更深的黑暗。

就在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再次淹没所有人的瞬间——

一点!一点极其极其微弱的、幽幽的、带着点诡异蓝绿色的荧光,如同深海中浮起的鬼火,在那粗糙不堪、缝隙巨大的接口边缘,倏然亮了起来!

那荧光极其微弱,时断时续,仿佛随时会被黑暗掐灭。但它确确实实存在!如同黑夜荒漠中骤然闪现的磷火!微弱,却倔强地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是磷矿粉!是沈静秋之前用力摩擦在单叶轮盘边缘关键点上的磷矿粉!在微弱天光的激发下,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它们如同被唤醒的沉睡精灵,散发出了指引方向的微光!

虽然微弱,虽然仅仅照亮了那惨不忍睹的接口缝隙,虽然那巨大的单叶轮盘依旧笨重丑陋,纹丝不动…

但这一点微光,如同闪电,劈开了沈静秋眼前绝望的黑暗!

“光…”沈静秋的声音在死寂的黑暗中响起,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狂喜,“有光!周师傅!小雨!你们看到了吗?有光!”

她猛地蹲下身,不顾一切地将脸凑近那点微弱的荧光,沾满磷矿粉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那幽幽蓝绿光芒映照下、接口缝隙深处隐约可见的几处粗糙的金属凸起和凹痕。

“这里…还有这里!”沈静秋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在黑暗中如同呓语,又如同发现宝藏的疯子,“看到了吗?光!光指出来了!动它!周师傅!用撬杠!顶这里!小雨!把那个断了的链条销子给我!快!”

黑暗的车间里,一点幽微的磷火倔强燃烧,映照着三张被绝望和希望同时扭曲的脸庞。沈静秋沾满磷矿粉和血污的手,在微光指引下,如同握住了黑暗中唯一的钥匙,狠狠捅向了那看似不可能开启的命运锈锁!


    (http://quwenw.com/book/ADEAHE-20.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quwenw.com
趣文网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