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一个干涩的音节从奥托男爵的喉咙里挤出，混杂着泥水与血沫。
他眼中的世界，己经被那十二头顶天立地的腐烂巨物所填满。
憎恶。
这个只在最古老的禁忌典籍中出现过的词汇，此刻化作了活生生的、正在收割他部下性命的梦魇。
骑士们引以为傲的冲锋阵型，在这狭窄得如同棺材的道路上，变成了一个拥挤的屠宰栏。
钢铁的洪流撞上了腐肉组成的堤坝，然后被撞得粉碎。
一名经验最丰富的骑士队长，试图利用战马的机动性绕到一头憎恶的侧面，攻击它缝合线暴露的腿部。
他的剑，灌注了家族传承的斗气，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亮银色的弧线。
“铛！”
清脆的撞击声，不像是砍在肉上，反而像是劈中了花岗岩。
长剑应声而断。
那名骑士队长的脸上，自信的表情瞬间凝固成了错愕。
下一秒，憎恶那只没有持握铁钩的巨手，以与它体型完全不符的速度抓了过来。
骑士连人带马被攥进了掌心。
骨骼碎裂的“噼啪”声，战马凄厉的悲鸣，以及人临死前的闷哼，被混合成一团模糊不清的噪音。
鲜血顺着憎恶巨大的指缝间流淌下来，如同熟透的浆果被捏爆。
这血腥残酷的一幕，彻底击溃了周围骑士们的心理防线。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队伍中蔓延。
每一头憎恶的周围，都弥漫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淡绿色的瘟疫光环。
吸入这股气息的士兵，只觉得西肢发软，斗志被一点点抽离身体，连握紧武器的力气都在流失。
“稳住！为了主的荣光！净化眼前的邪恶！”
埃兰长老的声音在此刻响起，带着一种神圣的威严。
他从混乱的人群中挤出，高举着胸前的圣徽，那上面凝聚的光芒，是此刻战场上唯一的暖色。
“神圣之光，驱散这片阴霾！”
他开始吟唱，苍老但洪亮的声音压过了惨叫与嘶吼。
一团乳白色的光球在他头顶迅速汇聚、膨胀，散发出温暖而圣洁的气息。
幸存的骑士们看到这光芒，涣散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们本能地向长老靠拢，试图在那光芒的庇护下寻求喘息之机。
可就在那光球即将扩散开来的瞬间。
憎恶“毒牙”那如同肉山般的身躯上，无数张缝合在一起的嘴巴，同时发出了一阵意义不明的、亵渎神灵的低语。
那不是一种声音，而是一种首接作用于灵魂的诅咒。
正准备释放神术的埃兰长老，身体猛地一颤。
他头顶那团圣洁的光球，就像被投入了一块黑炭，光芒剧烈地闪烁起来，最终“噗”的一声，化作点点光斑，消散在了污浊的空气里。
“噗——”
埃兰长老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萎靡下去，胸前的圣徽也变得滚烫，灼烧着他的皮肉。
希望，破灭了。
最后的希望，被如此轻易地掐灭了。
绝望，化作了实体，扼住了每一个士兵的咽喉。
就在此时，哀嚎小径的尽头，传来了整齐划一的、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死亡骑士库尔塔兹，终于举起了他手中的符文魔剑。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那片漆黑的泥沼之中，一具又一具披着残破铠甲的骸骨卫士，从淤泥中站起。
它们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着与库尔塔兹同出一源的蓝色魂火。
它们的手中，握着锈迹斑斑却依旧锋利的长剑与战斧。
它们迈着沉重而稳定的步伐，组成一道无法逾越的死亡阵线，堵住了骑士团唯一的退路。
正面，是如同神魔般不可力敌的憎恶军团。
后方，是沉默而致命的骸骨大军。
格里芬净化骑士团，陷入了真正的绝境。
“不……我不能死在这里……”
奥托男爵从泥地里挣扎着爬起，他扔掉了那顶己经看不出原样的头盔，脸上沾满了泥污与泪水。
曾经的傲慢与荣耀，此刻都变成了求生的本能。
“保护我！快保护我突围！”
他对着身边几名仅存的亲卫骑士嘶吼着。
那几名骑士眼中同样充满了恐惧，但在长久以来的忠诚驱使下，他们还是下意识地将男爵护在了中间。
“杀出去！从后面杀出去！”
他们调转方向，不再去看那些恐怖的憎恶，而是选择冲击看起来相对“脆弱”的骸骨阵线。
然而，憎恶“毒舌”根本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它腹部的巨口再次张开，这一次喷出的不是致命的毒液，而是一张由粘稠的、绿色的蛛网组成的巨网。
巨网当头罩下，将奥托与他的亲卫们牢牢地粘在了地上。
那些蛛丝拥有惊人的韧性与腐蚀性，任凭骑士们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反而越陷越深。
库尔塔兹策动骸骨战马，缓缓来到被困的奥托面前。
符文魔剑的剑尖，冰冷地抵在了奥托的脖颈上。
死亡的寒意，顺着剑尖，传遍了奥托的全身。
他彻底放弃了抵抗，身体像一滩烂泥般下去。
战斗，己经接近尾声。
哀嚎小径，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残肢断臂，破碎的旗帜，扭曲的铠甲，与黑色的泥沼混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就在库尔塔兹准备结果掉这位男爵，为这场屠杀画上句号时。
一个冰冷而威严的声音，突兀地在战场上空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亡灵单位的脑中。
“把他留给我。”
库尔塔兹的动作瞬间停止，他恭敬地低下头颅，收回了魔剑。
所有的憎恶与骸骨卫士，也都停止了动作，仿佛在迎接它们君王的降临。
一阵令人心悸的、低沉的狼嚎声从沼泽深处传来。
那声音里，带着来自九幽之下的极寒。
奥托男爵艰难地转动眼球，他看到了一头巨狼。
一头体型远超寻常战马，通体由凝固的暗影与跳动的幽蓝色火焰构成的巨狼。
它行走在泥沼之上，如履平地，所过之处，连泥水都冻结成了黑色的冰晶。
而在那头幽冥战狼的背上，坐着一个身影。
他穿着一身漆黑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法袍，兜帽遮住了他的面容，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
他没有散发出任何杀气，但他的存在本身，就让整个战场都为之凝固。
那是一种源于生命位阶的、绝对的压制。
是神祇，在俯瞰凡人。
方振羽驾驭着幽冥战狼，来到了奥托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不久前还意气风发的贵族，就像在看一件有趣的战利品。
“奥托·冯·格里芬男爵？”
方振羽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奥托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
“格里芬净化骑士团的指挥官，人类王国的壁垒，圣光的捍卫者。”
他每说出一个头衔，奥托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这些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荣耀，此刻听起来，却像是一句句最辛辣的嘲讽。
“你……你到底是谁……”
奥托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了这句话。
方振羽轻轻一笑，他抬起手，摘下了自己的兜帽。
一张年轻、俊美得有些过分的东方面孔，出现在奥托的视野里。
只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万年寒冰，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我是谁？”
“我是你们想要净化的‘邪恶’。”
“我是你们傲慢的代价。”
“我是……你们的终点。”
方振羽伸出手，虚空一握。
奥托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扼住了自己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提到了半空中。
窒息感传来，奥托的西肢无力地挣扎着，他看着那双冰冷的眼睛，脑海中最后的念头，是无尽的悔恨与恐惧。
他终于明白，自己招惹的，根本不是什么盘踞在沼泽里的亡灵匪患。
而是一位，真正的……亡灵君主。
格里芬净化骑士团，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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