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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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生路

 

冰冷的黑曜石地面贪婪地汲取着体温。雷令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挣扎着恢复了一丝意识,最先感受到的是贯穿腰腹的、如同烙铁灼烧般的剧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冰冷的汗水混合着未干的血迹,黏腻地贴在额角。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试图将他再次拖入无边的黑暗深渊。

紧贴着他胸膛的那本冰冷坚硬之物,持续散发着一种刺入骨髓的寒意。这股寒意并非友善,更像是一种冷酷的锚,死死拽住他即将溃散的意识,强迫他保持着最低限度的清醒。

感知在剧痛和冰冷中艰难地延伸。王座下方,那翻涌着暗红岩浆的池子里,蛰伏着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生命源——龙蜥-克图玛。它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都像重锤敲击在雷令的灵魂上,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空气中浓重得化不开的硫磺与血腥的混合气味,如同无形的枷锁,清晰地提醒着他:此地是绝境,多留一刻,便离死亡更近一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痛苦。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投向王座后方。那里,一处因激烈战斗而坍塌的暗门通道,黑黢黢的洞口如同通往未知的咽喉。怀中那本硬物表面流转过一丝极其晦暗、难以捕捉的波动——不是光,更像是一种意念层面的指引——牢牢锁定着那个方向。

唯一的生路。

雷令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他用尽全身力气,将还能活动的左臂死死抵住冰冷的地面,肩胛和腰腹的伤口因为这剧烈的动作瞬间崩裂,鲜血再次涌出。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没有停下。他像一条被剥了皮的蛇,依靠左臂的支撑和残存的意志,一点一点,拖着完全使不上力的右半身,向那坍塌的暗门爬去。身后,一道刺目的、由鲜血和汗水混合的暗红痕迹,在光滑如镜的黑曜石地面上蜿蜒延伸,如同绝望的印记。

穿过断裂的巨石,挤过狭窄的缝隙,他终于进入了暗门后的通道。空气瞬间变得更加阴冷潮湿,浓烈的粘液干涸后的腥臭和骨骼腐朽的酸败气息扑面而来,塞满了鼻腔。通道由巨大的、未经打磨的黑石构成,粗糙而压抑。磷火在角落和裂缝中幽幽跳动,投下摇曳不定、如同鬼魅的光影,勉强照亮前方更深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

这里是绝对的死寂。

没有虫鸣,没有嘶吼,甚至连风穿过缝隙的声音都没有。只有他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和心跳,在这空旷的通道里被无限放大,敲打在耳膜上。遍地散落着形态扭曲的巨大骸骨,有的像是被巨力碾碎,有的则保持着临死前挣扎的姿态,深深嵌入墙壁或地面。墙壁上溅射状的深色污迹早己干涸发黑,无声地诉说着那场来自羽蛇神的、彻底而冷酷的清洗。正如前文所述,所有狗头人,连同它们的血肉与灵魂,都己在神罚下化为乌有,只留下这些冰冷的遗迹。幽绿的磷光映照着通道深处,非但没有带来光明,反而将那份死寂渲染得更加阴森恐怖。

不知爬行了多久,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枯竭几乎再次将他击垮。前方一处因顶部巨石崩落形成的、相对隐蔽的石室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艰难地挪动进去,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壁,贪婪地喘息着。

就在他试图积攒一点力气时,角落里几块散落在碎石间的异物引起了他的注意。它们并非骸骨或岩石,而是几块约莫巴掌大小的金属碎片,表面坑洼不平,边缘扭曲撕裂。此刻,这些碎片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仿佛风中残烛般的暗红光芒。一股混乱、暴戾、与猩红枷锁同源却更加原始的气息从中弥漫开来。

同时,怀中的硬物猛地传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晰的渴望意念!那感觉如同饥饿的野兽嗅到了血腥。

雷令的心脏猛地一缩。他集中起几乎枯竭的精神力,如同驾驭濒临失控的烈马,艰难地与怀中的硬物建立联系。那本冰冷之物缓缓悬浮在他面前,封皮依旧漆黑无纹,但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吸力却骤然爆发!

那几块暗红碎片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召唤,瞬间震颤起来,表面坚硬的金属如同融化的蜡烛,化作粘稠的暗红流质,被一股力量强行抽离、拉扯,如同细小的血色溪流,无声无息地被那本悬浮的书页彻底吞噬、吸收,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呃——!”

就在碎片被完全吸收的刹那,雷令感觉自己的头颅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狂暴的、混乱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本就脆弱的意识防线!

破碎的画面在眼前疯狂闪烁、撕裂:

一片由无数细密到令人目眩的、玄奥难懂的暗红色符文组成的巨大晶壁,符文在眼前放大、旋转,带着冰冷的防御意志。

无形的空间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扭曲、压缩,形成肉眼难辨的细微节点,如同平静水面上被投入石子产生的涟漪,荡漾开去,带着禁锢一切的束缚感。

巨大的信息冲击如同亿万根钢针扎入大脑,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然而,在痛苦的漩涡中,一丝极其模糊的“感觉”被他濒临崩溃的意志死死抓住——那是碎片带来的,关于空间扭曲、压缩节点的一点点韵律感。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剧痛。他艰难地抬起还能活动的左手食指,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摒弃所有杂念,集中最后一丝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精神力,模仿着意识中捕捉到的那点空间扭曲的微弱韵律。

指尖,一点深邃到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暗骤然凝聚!虽然微弱如豆,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感。

他猛地向前一指!

前方半米内的空气,仿佛瞬间投入了粘稠的胶水之中!飘落的尘埃、甚至光线本身,都似乎陷入了无形的泥沼,运动轨迹变得迟滞、粘稠!一只恰好飞过的微小甲虫,翅膀的扇动骤然变得缓慢无比,如同慢动作回放。

这诡异的迟滞感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范围也小得可怜,但对精神力的消耗却如同开闸泄洪!雷令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头痛欲裂,几乎当场昏厥。那指尖凝聚的黑暗也随之溃散,空气恢复流动。一点微弱的、名为【猩红残响·伪】的火种,在绝境的黑暗中,被他以意志和痛苦为代价,强行点燃。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枯竭如同大山压顶,但潜意识中对“追兵”的警惕驱使着他寻求更隐蔽的角落。他跌跌撞撞地离开石室,在幽暗的通道中摸索前行,试图寻找更好的藏身之处。

脚下突然一滑!他失去平衡,沿着一条隐蔽向下、湿滑陡峭的裂谷壁滚落下去!冰冷的碎石和粘腻的苔藓摩擦着伤口,带来新的痛楚。

谷底,一片相对开阔的空间展现在眼前。

一座建筑!

一座由巨大、未经雕琢的黑曜石粗糙垒砌而成的小型神庙,如同蹲踞在黑暗中的狰狞巨兽,赫然矗立在裂谷底部!庙门半开,形成一个深邃幽暗的豁口,仿佛通往某个远古存在的胃囊。门楣、墙壁上,布满了无数扭曲变形、表情凶戾的狗头人浮雕。这些浮雕线条粗犷,带着原始的野蛮气息,历经漫长岁月,散发着一种古老、污秽、凝练的信仰威压——并非来自活物,而是如同化石般沉淀下来的神力残留场,冰冷而顽固地弥漫在空气中。

雷令挣扎着爬起来,警惕地靠近。神庙内部更加幽暗,借着谷底微弱的磷光,隐约可见中央有一座简陋的石质神坛。神坛之上,矗立着一尊细节模糊不清、但整体轮廓散发着无尽凶戾气息的狗头人神像。神像的独眼位置,镶嵌着一颗暗淡无光的深红色宝石,此刻正散发着微弱却令人极度不安的不祥红光。

雷令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下意识地想后退,但己经晚了!

他的闯入,尤其是他身上残留的、来自猩红枷锁碎片的气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滚烫陨石!

神像那颗镶嵌在独眼位置的深红宝石,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猩红光芒!一股冰冷、怨毒、充满诅咒与腐朽意味的意志瞬间降临,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锁定了雷令!整座神庙内沉淀的古老神力残留场被彻底激活!空气瞬间变得如同凝固的铅块般沉重!

嗡——!

没有震耳欲聋的咆哮,只有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低沉嗡鸣!一道凝练到极致、无声无息却快逾闪电的暗红诅咒射线,从那颗猩红的独眼宝石中激射而出!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腐蚀、洞穿!带着湮灭生机、腐朽灵魂的绝对恶意,首取雷令的心脏!

死亡的冰冷瞬间冻结了雷令的血液!重伤之躯,精神力早己枯竭,面对这蕴含着一丝微弱神性诅咒的攻击,他甚至连移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绝对的死亡,在万分之一秒内降临!

就在那蕴含着腐朽神性的暗红射线,即将洞穿雷令心脏的刹那——

他怀中那本始终悬浮的、冰冷的硬物,内部仿佛有什么绝对核心的东西,被这亵渎的死亡威胁彻底激怒了!

一股源于存在本身的、漠然的、超越死亡的冰冷,毫无征兆地爆发!并非能量的倾泻,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对“存在”本身的否定律动,无声地扩散开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刺眼的光芒。

那道足以轻易抹杀A级强者的暗红诅咒射线,在距离雷令胸口皮肤不足一寸的地方,其存在的轨迹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扭曲、抹除!如同投入虚无的幻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这仅仅是开始!

那股无形的湮灭之力并未因抵挡攻击而停止。它如同拥有绝对意志的黑暗潮汐,瞬间蔓延、席卷了整个神坛!狗头人神像、那颗散发着猩红诅咒光芒的宝石、承载神像的石质神坛、甚至弥漫在神庙空气中那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信仰气息……所有的一切,在这股纯粹的、漠然的湮灭之力扫过之后,都如同被投入了“存在”的粉碎机!

无声无息!

没有爆炸的轰鸣,没有碎裂的脆响,甚至连一丝灰尘都未曾扬起!神像、宝石、神坛……所有物质和能量构成的存在痕迹,都在瞬间被彻底分解、消散!仿佛它们从未在这片空间中出现过。原地只留下一个异常“干净”的空洞区域,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一丝……冰冷到极致、仿佛连“存在”本身都被冻结过的余韵——那是“信仰”被彻底湮灭后残留的、最纯粹的“无”。

“噗——!”

雷令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胸口,最后一丝意识被那冰冷的湮灭反噬彻底碾碎!他猛地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在意识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瞬,他似乎极其模糊地“感知”到,远处那岩浆池的方向,传来了一声沉闷的、饱含着惊怒与一丝……难以置信的震荡轰鸣!

亵渎的余烬己然消散,徒留死寂的空洞与被黑暗吞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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