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绝境

地窖里的雪水喝完最后一滴时，莉娜的嘴唇己经裂得像干涸的河床。她把耳朵贴在冰冷的石壁上，听着外面是否有融雪的声音，回应她的只有风穿过废墟的呜咽。阿明用小刀在石壁上刻下记号，这是风暴过后的第七天，他们己经断水整整两天。

“不能再等了。”阿明把最后一点旱稻种揣进怀里，种子被体温焐得温热，“我去北边的山谷看看，那里应该有未冻结的泉水。”守田老人想拦他，却被他按住肩膀：“您留着照顾孩子，我们得有水，不然活化剂撑不了三天。”

莉娜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缠在他手腕上——围巾是用雨林种子纤维织的，遇水会变成深绿色，能提醒哪里有水源。“带上这个，”她把“根脉录”的最后一页撕下来塞给他，上面画着简易的取水装置图，“赵老记过，用苔藓和锈铁屑能过滤雨水。”

阿明刚走出地窖，就被刺眼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雪己经化了大半，露出下面灰黑色的土地，踩上去像踩着碎玻璃。他往山谷走了没多远，就看见路边躺着只信鸽，翅膀被冻僵了，腿上的布袋却系得很紧。他解开布袋，里面是半块发霉的麦饼和一张字条，是铁蛋写的：“鲁尔区的水也快干了，种子在靠晨露活着。”

山谷里的景象比想象中更糟。所谓的泉水，只是个结着薄冰的水洼，水面浮着层油亮的东西，散发着刺鼻的气味。阿明用莉娜给的围巾蘸了点水，围巾立刻变成了难看的灰绿色——这水有毒。

他没放弃，蹲在水洼边翻找。水洼周围的石头缝里，长着丛贴地生长的苔藓，叶片肥厚，沾着晶莹的水珠。阿明想起“根脉录”上的话，小心地摘下几片苔藓，放进随身的铁皮罐里，又捡了些碎锈铁屑放进去——苔藓能吸附毒素，锈铁屑能沉淀重金属，这是赵老记的“土法过滤器”。

等他抱着过滤出的半罐绿水回到地窖时，莉娜正用体温焐着活化剂。保温瓶的裂缝越来越大，里面的冷泉菌己经开始沉淀，像碗里的碎星星。“快！”莉娜把瓶子递过来，阿明赶紧把绿水倒进去，水刚接触到冷泉菌，就泛起细小的气泡——活性在恢复！

食物的危机比水更迫切。

孩子们开始哭闹着喊饿，最小的那个己经没了力气，只是睁着大眼睛看天花板。守田老人把自己藏在怀里的干苔藓拿出来，这是他年轻时饿肚子时的救命粮，嚼起来像砂纸，却能填肚子。“慢点吃，”他给孩子嘴里塞了一小撮，“嚼碎了才好消化。”

莉娜突然盯着墙角的阴影发呆。那里有几只的潮虫，正围着活化剂洒出的绿水爬行。她猛地想起雨林树屋农场的老人说过，潮虫能分解重金属，在极端环境下是干净的蛋白质来源。“我去抓！”她不顾守田老人的阻拦，扑过去用瓦片扣住一只，手抖得厉害，“能吃，它们能吃！”

阿明在旁边生起小火堆——用信号塔的碎木片和干燥的苔藓，火苗只有拳头大，却足以烤熟东西。莉娜把潮虫串在细铁丝上，虫子烤焦的味道有点像坚果，她闭着眼咬了一口，突然笑了：“有蛋白质的味道，孩子们能吃。”

最关键的转机，藏在试验田的废墟里。

阿明在清理被砸毁的粮仓时，发现墙角的裂缝里，有几株旱稻苗正顶着碎砖发芽。它们的根须缠着一小团白色的东西，是那种在槐树根里发现的菌根真菌。更神奇的是，真菌的菌丝正往地下延伸，末端渗出透明的液珠——检测后发现，这些液珠里含有的水分，竟完全没有被污染。

“是真菌在吸水！”莉娜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蹲下来看着菌丝，“它们能从深层土壤里吸收干净的水，还能给稻苗提供养分！”阿明突然明白，赵老留下的不只是种子，还有这种与种子共生的真菌，它们才是绝境里的“隐形水源”。

他们立刻动手，用石块围起一小块空地，把真菌和旱稻苗移进去，又从山谷里背来过滤后的绿水浇灌。三天后，当第一株旱稻抽出新叶时，真菌的菌丝己经在地下织成了网，每天能渗出小半碗干净的水，刚好够孩子们饮用。

断粮的第十天，莉娜发现烤潮虫的火堆旁，长出了几株细小的植物。是她从非洲草原带回来的“救荒草”种子，被火的温度唤醒了。这种草的嫩叶能吃，味道像菠菜，生长速度极快，一夜就能长到巴掌高。

“是种子在救我们。”阿明看着孩子们嚼着救荒草叶，眼里重新有了光，“我们护着它们，它们也在护着我们。”守田老人把新长出的旱稻穗摘下来，搓出十几粒米，放进锅里和救荒草一起煮，虽然稀得能照见人影，却飘着久违的米香。

地窖外的阳光越来越暖，融化的雪水顺着真菌织成的“地下水管”，悄悄滋润着试验田。阿明和莉娜坐在田埂上，看着那片重新泛绿的土地，突然觉得所谓绝境，或许只是生命换了种生长的方式——就像旱稻要在石缝里扎根，真菌要在黑暗中寻水，他们也要在一无所有时，学会与种子互相托底，把每一丝微光，熬成燎原的火。

莉娜把新长出的救荒草种子收进布袋，又在“根脉录”上画下真菌吸水的图案。阿明则用石头在试验田边砌了个小小的祭坛，上面摆着那半罐活化剂和几粒旱稻种。风穿过祭坛，带着草叶和泥土的气息，像在说：春天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