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阿明是被莉娜的欢呼声吵醒的。
小姑娘蹲在角落，鼻尖几乎要碰到泥土，手里拿着片捡来的碎镜片，正对着那株月尘稻嫩芽反光。“它长高了！你看，又冒出一片新叶子！”她兴奋地喊，镜片反射的光斑在天花板上跳动，像细碎的星星。
赵建国己经醒了，正用一块碎布擦拭他的金属拐杖。听到莉娜的话，他放下布，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嗯，根扎稳了。”他从背包里翻出个小本子，上面画着粗糙的表格，标注着日期、温度和生长高度，“今天该浇水了，得找些没被污染的水源。”
阿明想起植物园北边有条运河，战前是柏林的景观河，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水。“我去看看。”他拿起铁棍，“你们在这里等着，别乱跑。”
“我跟你去！”莉娜立刻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我认识近路，以前跟爸爸妈妈去那边找过干净的冰块。”
赵建国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好，两个人有个照应。”他从防护服内侧摸出个小小的指南针，递给阿明，“沿着河往上游走，那边有个过滤站，说不定还能用。”
两人离开地下温室，阳光己经升得很高，把废墟照得一片惨白。莉娜熟门熟路地领着阿明穿过几条小巷，果然看到一条干涸的运河河床，河底积着厚厚的淤泥，只有中间还剩下一汪浅浅的水洼，泛着不正常的绿色。
“这边的水不能喝。”莉娜指着水洼，“有怪味，上次有个叔叔喝了，第二天就死了。”
阿明皱起眉，按照赵建国的指示，沿着河床往上游走。走了大约半小时，果然看到一个锈迹斑斑的过滤站，铁门上挂着“饮用水净化”的德文牌子。他试着推了推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竟然被推开了一条缝。
过滤站里空荡荡的，设备大多己经损坏，但角落里的几个储水桶还完好无损。阿明走过去，敲了敲桶壁，听到里面传来“咚咚”的回声——是空的。他不死心，西处摸索，忽然发现墙角的管道上有个小小的阀门，上面还挂着“应急储备”的标签。
“莉娜，帮我找块石头来。”
莉娜立刻跑出去，搬来一块拳头大的石头。阿明用石头砸了砸阀门，锈死的铁件松动了些，他咬着牙用力一拧，阀门“咔哒”一声开了，一股清澈的水流从管道里涌出来，滴落在空桶里，发出“叮咚”的声响。
“有水了！”莉娜高兴得跳起来。
阿明也松了口气，把储水桶一个个接在管道下。水流很慢，但足够干净，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是他这几年喝过的最清甜的水。他忍不住掬起一捧，喝了下去，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像一股清泉流进干涸的心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几声枪响。阿明脸色一变，拉着莉娜躲到储水桶后面：“别动，可能是巡逻队。”
几辆破旧的越野车冲进了过滤站，车上跳下十几个武装人员，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脸上带着狰狞的疤痕。阿明认得他们——是“黑狼帮”，废墟里最臭名昭著的武装团伙，靠抢劫拾荒者为生，手段极其残忍。
“老大，这里有水！”一个黑狼帮成员指着管道里的水流，兴奋地大喊。
领头的是个光头男人，脸上有一道从眼角到下巴的刀疤，他走到储水桶前，舀起一捧水，喝了一口，又吐了出来：“妈的，就这么点？给我搜，把所有能装水的东西都带上！”
莉娜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抓着阿明的衣角。阿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刀，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只能祈祷他们快点离开。
但事与愿违，一个黑狼帮成员眼尖，看到了储水桶后面露出的莉娜的衣角，大喊一声：“这里有人！”
刀疤脸立刻走过来，一把揪住莉娜的头发，把她拽了出来：“小丫头片子，还有个同伙？”他的目光扫过阿明藏身的地方，“出来！不然我宰了她！”
阿明咬了咬牙，慢慢站了起来。
“哟，还是个半大的小子。”刀疤脸冷笑一声，用枪指着阿明的头，“这水是老子的了，识相的就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阿明看着被吓得哭出声的莉娜，又看了看那些装满清水的储水桶——那是月尘稻的命，也是他们三个人的希望。他握紧了手里的短刀，突然想起赵建国说过的话：“该为‘人’留点东西。”
“水可以给你们，但你们得放了她。”阿明指着莉娜，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却异常坚定。
刀疤脸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就凭你？”他举起枪，对准了阿明的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过滤站外传来了金属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赵建国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胸前的锈徽章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放了孩子。”老人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刀疤脸转头看向他，看到他空荡荡的裤管，不屑地笑了：“哪来的老东西，找死？”
赵建国没有说话，只是慢慢解开了帆布包，里面露出的不是武器，而是那包月尘稻种子和一本泛黄的相册。他从相册里抽出一张照片，举了起来——照片上是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抱着一个婴儿，背景是一片绿油油的稻田。
“这是我儿子，2142年死在纽约。”赵建国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救了个美国孩子，跟这个小姑娘差不多大。”他指了指莉娜，“你们也是爹妈生的，就不怕晚上做噩梦？”
刀疤脸的脸色变了变，握着枪的手犹豫了。他身后的几个黑狼帮成员也低下了头，显然被老人的话触动了。
“滚。”刀疤脸最终放下了枪，恶狠狠地瞪了赵建国一眼，“把水留下，人可以走。”
赵建国点了点头，示意阿明带着莉娜走。阿明抱起装满水的储水桶，拉着莉娜，紧紧跟在老人身后。走出过滤站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刀疤脸正盯着那张照片，手指在枪柄上反复。
回去的路上，莉娜问赵建国：“爷爷，你不怕他们开枪吗？”
老人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怕，但有些东西，比命更重要。”他指了指储水桶里的清水，“就像这水，能让种子发芽，也能让人心里的善念发芽。”
阿明看着老人蹒跚的背影，又看了看怀里的清水，突然觉得，这桶水比任何武器都有力量。阳光透过废墟的缝隙照下来，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在为他们指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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