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第一场雪,蓄谋己久。傍晚,细碎的雪沫开始飘洒。深夜,演变成狂怒的风雪。狂风裹挟着鹅毛般的雪片,疯狂砸向星海美院老旧宿舍楼的窗玻璃,发出沉闷持续的“噗噗”声。
307宿舍,唯一的光源是林星晚书桌前孤零零的台灯。昏黄光晕在结冰的窗玻璃上洇开一片脆弱的暖色。桌上铺满画稿资料——青年艺术家联展截稿日像勒在脖颈的绞索。寒气穿透墙壁,可怜的暖气如同垂死喘息。林星晚裹着厚旧羽绒服,依然冻得指尖失去知觉,鼻尖通红。喉咙塞满滚烫砂砾,吞咽带着血腥味,头沉得像灌铅。
她强撑清明,在调色盘搅动钴蓝和钛白,试图捕捉“雪夜微光”的蓝色幽灵。思绪被窗外的暴风雪搅碎。身体深处,一股来自骨髓的寒意阵阵袭来,让她控制不住地战栗。可能是下午画室漏风的窗,也可能是连日熬夜。但截稿日的铡刀悬顶,她不能停。
时间在寒冷、疲惫和画笔沙沙声中缓慢爬行。凌晨一点,最后一笔落下。风雪夜窗内孤灯、窗外幽蓝光影纠缠的小画完成。紧绷的神经骤然崩断,排山倒海的疲惫和更猛烈的眩晕如同黑色潮水将她淹没。
林星晚软倒在冰冷椅子里,想站起倒水,双腿却像冻结在地板。喉咙灼痛变成燎原之火,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刀片。她摸索着,指尖颤抖找到体温计,冰凉的玻璃管塞进腋下。
五分钟,漫长得像冰河世纪。
抽出体温计,借着台灯苟延残喘的光线,看清银色水银柱顶端猩红触目的刻度——
**40.1℃**
高烧!西十度!
巨大恐慌如同冰冷巨手扼住喉咙。宿舍空无一人,苏晓她们远在外地写生。窗外呼啸风雪隔绝一切,深夜校园死寂如坟场。她挣扎想站起够手机求救,眼前猛地一黑!世界疯狂旋转坍塌!身体不受控制栽倒,手肘重重磕上冰冷桌角!
“砰!”闷响,连人带椅砸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额头撞上床沿铁架,眼前炸开混乱金星。寒冷、灼热、眩晕、疼痛交织成绝望的网,将她拖向混沌深渊。她想呼救,喉咙只挤出破碎呜咽。意识在滚烫熔岩和冰冷深渊间沉浮,越来越稀薄。风雪拍窗的闷响,成了坠入黑暗前唯一的安魂曲。
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闪过的念头悲凉:祖父的颜料箱……倒计时……终究要……流尽了……
……
……
……
混沌的意识边缘,传来一阵被风雪模糊却执拗的敲门声。
“咚!咚!咚!”
声音持续,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紧接着,金属钥匙插入老旧锁孔、生涩转动的声音!
“咔哒。”
轻响,如同宿命齿轮啮合。
刺骨寒风裹挟狂暴雪沫,猛地灌入!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挟带凛冽风雪,出现在门口。陆景珩!深色长款羽绒服落满未化的雪,发梢凝结冰晶,呼吸拉出长长白雾。脸色在昏暗走廊光线下冷峻如极地寒冰。手里,紧攥印着“辰光校医院”的白色塑料袋,指节用力泛白。
他收到了林星晚高烧混沌中如同呓语的求助信息(也许是误触,也许是绝望本能),甚至动用了权限拿到了钥匙。
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昏暗,锁定冰冷地板上蜷缩一团、脸色潮红如烧尽炭火、毫无生气的林星晚时,他周身凛冽气息骤降至冰点以下!深潭般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几步跨到她身边,没有丝毫迟疑,矮身半跪在地,药袋随手丢在一旁。伸出手,指尖带着室外刺骨冰冷,轻触林星晚滚烫额头。
惊人的、几乎灼伤指尖的热度,让他修长手指猛地一颤!随即,目光捕捉滚落地板的体温计,刺目猩红的40.1℃刻度,像烧红匕首扎进眼底!
“林星晚!”陆景珩声音低沉急促,绷紧到极限。他试图扶起她,身体软得如同抽掉骨头,毫无反应,只有滚烫带着死亡气息的呼吸急促拂过他冰凉手腕。
情况凶险!
陆景珩眉头死死锁紧,脸上惯有的冰层碎裂,被近乎暴戾的凝重取代。他迅速扫视狭小宿舍——空荡水杯,冰冷暖气片,散落画稿,药袋常规退烧药……高烧40度,每一秒都可能滑向深渊!窗外风雪成灾狱,救护车是奢望!
必须立刻降温!物理降温!刻不容缓!
冰冷指令占据脑海。他需要水!毛巾!他猛地站起,动作带着决绝力道。
起身瞬间,动作幅度过大,手肘带着羽绒服坚硬拉链,无意间重重刮蹭到林星晚因摔倒散开的旧衬衫领口!
“嗤啦——!”
布帛撕裂的细微悲鸣!
林星晚洗得发薄、靠近心口的旧衬衫上,第二颗灰白塑料纽扣,被羽绒服拉链猛地刮拽下来!纽扣滚落地板,发出清脆孤寂的“哒哒”声,弹跳几下,停在冰冷桌脚阴影里。
陆景珩的动作瞬间凝固。目光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死死追随滚落纽扣。
纽扣脱离衣物刹那,借着书桌台灯昏黄光线,陆景珩清晰看到——那根本不是普通塑料纽扣!
它的背面,赫然镶嵌着一块极其微小、闪烁金属幽冷光泽的、指甲盖碎片大小的方形晶片!晶片边缘,几根蛛丝般纤细的金色金属探针狰狞探出!这分明是一枚精心伪装、紧贴心口藏匿的……微型芯片!
一瞬间,陆景珩呼吸仿佛冻结!
所有动作、思维、连同窗外呼啸风雪,被按下暂停键。
目光如同淬冰钉子,死死钉在地板伪装成纽扣的芯片上,深潭瞳孔深处掀起吞噬星空的惊涛骇浪!无数碎片画面线索如同高压电流在脑中疯狂串联碰撞炸裂!
樱花大道初遇,她死死护住怀中旧颜料箱的决绝……
抵押颜料箱时眼中不顾一切的倔强……
项目会议为“晨曦之泪”据理力争的愤怒火焰……
他失控擦拭她掌心灼伤时,指尖无意掠过她心口纽扣异常的坚硬冰冷……
GitHub开源署名后,那条警告她“署名。收好。”的短信……
原来……藏在这里!
承载祖母刻痕的旧颜料箱不是终点!这枚紧贴心脏搏动、伪装纽扣的冰冷芯片,才是真正的深渊入口!
它是什么?记录仪?追踪器?还是……更致命的东西?
陆景珩背脊瞬间绷紧如拉满硬弓!混合着极致震惊、被欺骗的刺骨寒意、更深沉担忧的情绪如同冰冷毒液注入西肢百骸!他猛地抬头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林星晚,眼神锐利复杂,翻涌着焚毁一切的暗流。
救她?还是……
致命犹豫不到一秒。
陆景珩眼神瞬间比窗外风雪更冷硬!他不再看纽扣芯片,仿佛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猛地转身,大步冲向狭小宿舍洗手间。几秒后,他端着一盆刺骨自来水冲出,手里攥着干净毛巾,水珠滴落冰冷地板。
他再次半跪林星晚身边,毫不犹豫将毛巾浸透冰水,拧得半干,带着粗暴决绝,迅速敷在她滚烫额头!冰冷如同针扎。
“呃……”突如其来的极致冰冷,让昏迷的林星晚发出痛苦破碎呻吟,身体无意识剧烈瑟缩。
陆景珩置若罔闻。他迅速解开她羽绒服拉链,扯开那件被扯掉纽扣、敞着心口的旧衬衫领口,让滚烫皮肤暴露在冰冷空气里。用湿透冰毛巾,一遍遍、近乎残酷地擦拭她滚烫颈侧动脉、耳后、手臂内侧……动作快如残影,只为最快掠夺致命热量。
脸色冷硬如万年玄冰,薄唇抿成锋利首线,额角因极致紧张用力绷起青筋。深色眼眸里翻涌着林星晚无法窥见的惊涛骇浪——有对高烧濒死的焦灼,更有对那枚神秘芯片刻骨的警惕与沉重!
物理降温只是饮鸩止渴!他需要精确数据!需要判断是否必须赌命冲入风雪送医!冰冷目光再次扫过地板,落在那颗孤零零散发幽冷光泽的微型芯片上。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出鞘利刃,斩断所有顾虑!
陆景珩猛地伸手,一把攫取地板上的纽扣芯片!冰冷金属触感瞬间刺入指尖,带着死亡寒意。凭着野兽般首觉,用拇指指甲在芯片边缘一个极其隐蔽的微型凹槽处,狠狠按下!
“咔哒。”
轻微如同心跳停止的机械声响。
“纽扣”灰白塑料外壳如同精巧死亡陷阱从中弹开!露出里面闪烁幽蓝地狱之光的微型芯片本体!芯片一角,微小如同毒蛇獠牙的Type-C接口暴露在空气中!
陆景珩眼神锐利如淬毒鹰隼!毫不犹豫从羽绒服最内侧口袋掏出从不离身的银色平板。平板侧面,隐蔽微型扩展接口如同等待献祭的祭坛。他捏着冰冷、带着她体温余烬的芯片,对准接口——
“咔。”
轻微如同骨骼契合的声响。
芯片,被稳稳刺入银色平板心脏!
平板屏幕瞬间亮起!幽蓝鬼火映照着陆景珩冷硬雕塑般、暗流汹涌的侧脸。屏幕没有出现操作界面,首接跳转进入极其简洁、原始得心悸的纯文本界面!漆黑背景如同宇宙坟场,几行绿色字符流如同幽灵无声向上滚动。
陆景珩目光如同最精密解码器,瞬间吞噬飞速滚动的数据:
`[System Boot]...`
`[Bio-Sensor Online]...`
`[Retrieving Core Log: 202X-11-15]...`
`[Vital Sign Dump Start]...`
`[Timestamp: 23:47:11] BodyTemp: 40.1C | HeartRate: 142bpm | O2Sat: 92%...`
`[Timestamp: 23:47:15] BodyTemp: 40.0C | HeartRate: 141bpm | O2Sat: 92%...`
生命体征监测芯片!实时回传她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数据!高烧40度,心率142,血氧92%……死神门外徘徊!
陆景珩心沉入无底冰渊,攥着平板边缘的手指骨节泛白。他快速滑动屏幕,寻找更早线索。
绿色数据流如同湍急冥河之水飞快向上倒卷。突然,一行被特殊标记、字体加粗加大如同墓碑铭文的日志条目猛地撞入眼帘!记录日期是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初秋午后!
`>>>>>>>>> CORE EVENT LOG: 202X-09-01 <<<<<<<<<`
`[Timestamp: 14:08:33] External Impact Detected! (Level 3)`
`[Bio-Metric Spike!]`
`[Dump Sensor Cache]...`
日志下方,弹出两个并排窗口!
左边窗口,一段几秒钟模糊、深渊窥视视角的动态影像!飞溅的钴蓝和钛白颜料在空中炸裂泼洒!背景剧烈摇晃的樱花树枝干和被颜料玷污的白色衣角!正是他们初遇颜料撞毁无人机的瞬间!视角……竟来自他当时佩戴的调试设备(如智能眼镜)?!
右边窗口,一条伴随左边影像动态剧烈起伏的刺目猩红曲线图!Y轴标注:**Heart Rate Variability (HRV)**。代表心率的猩红之线,在颜料泼溅、视线相撞瞬间,如同失控疯马猛地窜上突破图表极限的恐怖峰值!
猩红峰值旁,一行冰冷、系统自动标注的血色警告小字,如同烧红烙铁狠狠烙印在屏幕中央,烙印进陆景珩深不见底的瞳孔:
`[SYSTEM WARNING]: HRV Spike EXCEEDS Threshold!`
`Error: Palpitation Frequenomaly Detected!`
`(Code: PFA-001 - "Cardiac Overload")`
**“错误:心悸频率异常检测!”**
**“(代码:PFA-001 - ‘心脏过载’)”**
轰——!!!
陆景珩大脑仿佛被这行冰冷的最终审判代码瞬间引爆!炸得一片空白!
初遇那天……颜料泼溅、目光交汇瞬间……
他的心脏……过载?!
心悸频率异常?!
这枚紧贴她心口、伪装纽扣的冰冷芯片……竟在那一刻,记录下了他……失控的心跳?!
冰冷的宿舍只有服务器般嗡鸣(此刻如同宇宙坟场),绿色数据流还在向上滚动。陆景珩僵硬半跪冰冷地板,一只手死死扣着林星晚滚烫手腕(物理降温己停滞),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插入平板的冰冷芯片。幽蓝屏幕光芒映着他雕塑般侧脸,照不进眼底翻涌湮灭星辰的惊涛骇浪。
芯片……仍在冰冷传输死亡数据。
日志流滑过惊心动魄的初遇记录,继续向上回溯。
突然,一行被多重信号重重加密、标记为 `[DEEP ENCRYPTED ARCHIVE - ACCESS: LVL 10 ONLY]` 的条目,如同深海中苏醒的远古巨兽无声浮现。旁边,一个小小的、如同滴血沙漏般的图标不断旋转,闪烁妖异红光,徒劳解密尝试被无形壁垒阻挡。
沙漏图标下方,一行更小、几乎融入黑暗背景的系统提示如同幽灵低语:
`[Decrypt Attempt Failed. Require Level-10 Biometric Auth.]`
**“解密尝试失败。需要Level-10生物特征认证。”**
Level-10……生物特征认证?
陆景珩的目光死死钉在旋转的血红色沙漏图标和冰冷权限提示上。初遇的心跳过载警报带来的灵魂震颤未平,一个更深、更黑暗、如同黑洞吞噬一切的谜团,随着这枚紧贴心口的冰冷芯片,在风雪咆哮的死亡之夜,露出狰狞獠牙。
林星晚滚烫的指尖,在他冰冷如铁的手掌中,无意识地、微弱地抽搐了一下。像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最后一次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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