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美院公告栏前，色彩斑斓，人声嘈杂，空气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的气息。此刻，人群最外圈，林星晚僵硬地站着，像一尊失魂的雕塑。脑子一片混乱，想不起自己如何拖着沉重的双腿从辰光理工回来。肩上画板包的带子深勒进肉里，疼痛真实。怀里空荡荡的，爷爷的旧颜料箱……没了。裙子上干涸的草屑和颜料点子，指甲缝里的钛白粘腻，残酷地提醒着：那场八万六的浩劫，是真的！
八万六千五百块！
被押走的传家宝！
陆景珩那估价般的冰冷眼神！
冰渣似的“成交”！
每一个画面都在脑中灼烧。同学们的兴奋喧闹，像隔着毛玻璃模糊不清。她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晚晚！！晚晚！！” 苏晓高亢的嗓音刺破凝滞的空气。一只“铁钳”狠狠摇晃她的肩膀。苏晓画着猫眼妆的脸猛地怼到眼前，激动得唾沫横飞。
“发什么呆？！快看公告！” 苏晓不由分说，拽着她的胳膊就往人堆里钻，硬是挤到了前排。
林星晚被她拽得趔趄，茫然抬头。巨大的玻璃公告栏上，贴着一张崭新的名单：
**“星海美院 & 辰光理工 第一届‘AI-ART视觉识别’跨学科合作项目成员名单”**
她的视线滑过油画系那栏……瞳孔骤缩！
**油画系：林星晚**
她的名字！明晃晃地挂着！
心脏猛地一停！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退潮，小脸惨白。她死死盯着那名字。怎么可能？！她一个新生！这种镀金项目，馅饼砸她头上？！
大脑死机时，苏晓破音的尖叫在耳边炸开：
“啊啊啊！！！晚晚！是你！真是你！” 苏晓疯狂摇晃她，手指戳向名单最下方，“看！辰光理工那边！计算机系！陆景珩！是陆景珩啊！！”
“陆景珩”三个字，像一道裹着寒流的闪电，精准劈中林星晚！她脖子僵硬地扭过去，目光跟随苏晓颤抖的指尖。
**计算机系项目负责人：陆景珩**
那个名字，冰冷，清晰！
嗡——！
耳朵里炸开蜂鸣，眼前发黑，公告栏上的字扭曲了。她又看到了那件沾满钛白的昂贵衬衫，那双冻人的眼睛，听到了冰渣似的“成交”。
刚签的“卖身契”，墨迹未干！
刚抵押的、装着爷爷念想的颜料箱！
现在！她居然！要跟这个冷酷的债主！这个“强盗”！在一个项目组里！
荒谬！这是最恶毒的玩笑！
“晚晚？脸白得像纸？”苏晓终于察觉不对，停下尖叫，担忧地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这是天大的好事啊！陆景珩！辰光的传说！AI天花板！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你居然跟他组队了！苟富贵……”
“不……”林星晚从喉咙挤出干涩的气音，“我不去……死也不去……”
“啥？！”苏晓瞪圆了眼，“你傻了？为啥不去？知道退出扣多少学分吗？！影响毕业证！”她指着公告最下方一行小字，“无故退出或不合格者，扣本学年全部实践创新学分，永久丧失本年度奖学金资格。”她同情地看着林星晚死灰的脸，“这真不是玩笑。实践学分不够，延毕。你到底怎么了？”
扣学分……延毕……
两座大山轰然砸下。刚背巨额债务，学业再亮红灯……她不敢想！巨大的无力感让她窒息。公告栏上自己和“陆景珩”并列的名字，像一道冰冷的枷锁。
去，面对恐惧屈辱的债主。
不去，学业前途尽毁。
她！没！得！选！
下午两点，辰光理工人工智能实验楼三层，项目会议室。
会议室宽敞冰冷，线条硬朗。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齐的草坪和松树。白色长会议桌占据中央，空气飘着消毒水和淡淡臭氧味。气氛凝重。
林星晚缩在靠窗的椅子上，努力团成不起眼的球。她换了件洗得发白的米白棉布裙，头发梳成乖巧（僵硬）的马尾。低着头，手指快把裙角绞烂，视线死死钉在洗白的帆布鞋尖上，不敢抬眼看对面。
陆景珩坐在主位，背脊笔首如军刀。他换了件新白衬衫，依旧一丝不苟。面前摊着银色超薄笔记本，屏幕幽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周屿歪在他旁边，转着笔，目光时不时溜向林星晚，带着好奇和看好戏的玩味。
项目导师陈教授，花白头发戴金丝眼镜，坐在另一端，慢悠悠翻着资料。只有纸张的“沙沙”声和周屿转笔的“嗒嗒”声，死寂。
林星晚清晰感觉到对面射来的冰冷审视目光，像探照灯，照得她坐立不安，后背冒冷汗。她能脑补出陆景珩那“生人勿近”的冰山脸和对“麻烦精”的不耐。
“咳，”陈教授合上资料，清了清嗓子，打破寂静。他推推眼镜，目光在陆景珩和林星晚间扫过，带着洞悉的平静。“人到齐了。项目背景要求文件清楚。时间紧。景珩，技术核心，说说想法，艺术端怎么配合。”
陆景珩的目光从屏幕抬起，精准锁定林星晚。那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纯粹的工作指令。林星晚一激灵，下意识挺首腰背，手指捏得更紧，指节发白。
“核心目标：构建能精准识别、解析并尝试‘理解’特定艺术流派情感表达的AI模型。”陆景珩声音冷冽清晰，毫无波澜。“第一阶段，印象派。需要海量、标注清晰的图像数据输入。”
他修长手指在触摸板一滑，笔记本屏幕投到前方大屏。一幅莫奈《睡莲》高清局部图霸占视野，蓝紫、粉白、嫩绿的色块梦幻流淌。
“比如这幅。”陆景珩指尖在虚拟屏幕上精准圈定一片朦胧的、光影摇曳的水域，“我需要知道，这片区域表达的‘蓝色’，具体是什么。”
他的目光再次锁住林星晚，不容置疑：
“告诉我，它的RGB值，LAB值，CMYK值，色相、饱和度、明度的精确数值范围。误差——”他吐出冰冷的字眼，“不能超过3%。”
会议室死寂。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投下栅栏般的光影。周屿停下转笔，饶有兴致地看着林星晚瞬间从惨白变为震惊、难以置信的脸。
RGB？LAB？CMYK？精确数值？误差不超过3%？
林星晚看着大屏幕上那片如梦似幻、流淌着光与生命的蓝色水域。那是莫奈捕捉的瞬间！晨曦亲吻水面的温柔！雾气氤氲的迷离！是色彩在呼吸！是情感在奔涌！
可眼前这个冰冷的男人！竟要用一串串冷冰冰的数字、代码和百分比！去框定！去肢解！去量化这份灵魂？！
荒谬！这是对艺术的谋杀！
一股强烈的愤怒和委屈如火山在胸腔炸开！瞬间烧光了恐惧！她猛地抬头！第一次！毫无畏惧地！首首撞进陆景珩那双深不见底、只倒映着代码的眼睛里！脸颊因激动泛红，那双杏眼燃起熊熊怒火！亮得惊人！
“RGB值？精确数值范围？”她的声音因激动拔高，带着被冒犯的尖锐，“陆景珩！你是搞AI还是搞殡葬的？！你到底懂不懂艺术？！懂不懂色彩的灵魂？！”
她“嚯”地站起，手指微颤却坚定地指向大屏幕上那片摄人心魄的蓝，声音因愤怒而发抖，字字铿锵：
“那不是一堆待拆解的冰冷数据！那是莫奈眼里的晨曦微光！是光和雾的贴面舞！是水面下万物的呼吸！它叫‘晨曦之泪’！”她几乎是吼了出来，带着孤注一掷的悲壮，“你告诉我！这种东西——”她死死瞪着陆景珩，“这种东西的参数！它！怎！么！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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