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影乘坐的玄鸟消失在天际线最后一缕霞光中时，墨尘的玄鸟翅还在微微震颤。右翼青金色的羽毛上，那枚苏清影留下的护脉丹瓶子正随着气流轻晃，瓶身反射的光落在石磊布满泪痕的脸上，像一粒未干的露珠。
“师兄，我们真的要先去回灵崖？”石磊的声音还带着哭腔，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腰间的青铜牌——那上面玄鸟踩星的纹路被汗水浸得发亮，“刚才苏师姐说，传讯阵周围可能有血煞教的暗哨……”
墨尘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他的目光掠过下方郁郁葱葱的“迷踪林”，林冠层涌动的雾气在夕阳下泛着金红交杂的涟漪，像极了苏清影丹炉里翻腾的药汁。
“必须去。”他的声音在晚风里绷得很紧，却异常清晰，“玄风前辈说过，周天星斗阵的主阵眼在陨星城，但启动阵眼需要外界支援。传讯阵不仅是报信的工具，更是我们与外界唯一的联络线。”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腕内侧，那道被魔气侵蚀的黑色纹路还未完全褪去，像一条细蛇盘在皮肤下，每到灵力运转滞涩时，就会传来轻微的刺痛。这是与域外邪魔交手留下的印记，也是他不能退缩的理由。
石磊用力点头，从储物袋里摸出那半块啃剩的灵薯，塞进嘴里用力咀嚼。淀粉的甜味混着眼泪的咸味在舌尖散开，让他想起丙字院药圃里，墨尘第一次分给自己灵薯的场景——那时的师兄，连炼气期三层都卡了半年，却会把最的灵薯偷偷塞进他的储物袋。
“走吧。”墨尘展开玄鸟翅，左翼的灰白色羽毛在暮色中几乎隐形，右翼的青金色羽毛则燃起一层微弱的光，“顺着崖壁往下走，迷踪林里的‘噬光藤’会吸收灵力波动，能帮我们避开大部分耳目。”
下山的路比想象中更陡峭。崖壁上布满了斧凿般的竖痕，显然是玄鸟族当年开凿的栈道，只是岁月早己将木质的台阶侵蚀殆尽，只剩下的岩石。墨尘用玄鸟圣剑在前方开路，剑尖刺入岩石的刹那，会迸出细碎的火星，火星落在崖壁的青苔上，会激起一缕极淡的清灵之气——这是回灵崖特有的“养魂苔”，能缓慢修复受损的神魂，苏清影的《丹经》里说过，“养魂苔伴灵脉而生，三千年一熟，可炼‘凝神丹’”。
“师兄，你看！”石磊突然指着下方的雾气。
迷踪林的雾气正在发生诡异的流动，原本弥漫的白霭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露出一道通往森林深处的小径。小径两旁的噬光藤叶片呈现出反常的暗红色，叶脉里隐约有黑色的液体在流动——是血煞教的“血引术”，用修士精血引导路径，通常用于追踪或设伏。
墨尘的左眼骤然收紧，淡灰色的瞳孔中映出小径尽头的一抹暗红。那是一个隐藏在巨树后的血煞修士，正手持骨杖，骨杖顶端的骷髅头眼眶里，两团幽绿的火焰正随着雾气的流动微微跳动——金丹中期的修为，比之前遇到的沈尉稍弱，却比普通的血煞教徒更擅长隐匿。
“他在等我们自投罗网。”墨尘的声音压得极低，玄鸟圣剑的刀身贴着崖壁缓缓滑动，“噬光藤吸收了他的灵力波动，但血引术残留的血气骗不了鸿蒙血脉。”
石磊的手瞬间攥紧了铁剑，指节泛白：“我们绕开他？”
“绕不开。”墨尘摇头，目光扫过周围的崖壁，“他选的位置正好卡在下山的必经之路，背后是百丈深涧，左边是噬光藤最密集的区域，只有右边……”他指向那棵藏着修士的巨树，“那棵‘通天木’的树洞里，或许能藏人。”
通天木的树干需要五人合抱，树心早己腐朽，形成一个丈许宽的空洞。墨尘示意石磊躲进树洞，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将金丹期的灵力运转到极致——丹田中灰金色的金丹缓缓转动，一百五十道符文里，有三十道正随着灵力的流动微微发亮，这是玄风前辈留下的玄鸟灵力在缓慢修复损伤的迹象。
“鸿蒙护体。”
他低喝一声，淡灰色的雾气与青金色的火焰在周身凝成半尺厚的屏障。这一次的屏障比之前更稳固，火焰的跳动与雾气的流动形成了微妙的共振，显然是护脉丹的药效在发挥作用——苏清影炼制的丹药，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显露出精妙。
墨尘故意踩着血引术开辟的小径往下走，脚步声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清晰。当他走到距离通天木还有三丈远时，树后的血煞修士终于动了——
暗红色的锁链从地下钻出，像毒蛇般缠向墨尘的脚踝，锁链上的倒刺泛着幽绿的光，显然淬了腐骨毒。与此同时，修士的骨杖横扫而出，一道半月形的血煞之气割裂雾气，首取墨尘的咽喉，配合得天衣无缝。
“来得好！”
墨尘不退反进，玄鸟翅猛地向后扇动，借着反冲力向左侧横移半丈，恰好避开锁链的缠绕。玄鸟圣剑的刀芒向上撩起，青金色的火焰与血煞之气碰撞，发出“噼啪”的爆响，气浪将周围的噬光藤叶片震得簌簌掉落。
“双灵合璧！”
他左手捏诀，一缕灰金色的光束从掌心射出，速度虽慢，却精准地落在血煞修士的骨杖上。光束中蕴含的鸿蒙之力瞬间瓦解了骨杖上的血符，修士只觉一股温和却霸道的力量顺着手臂蔓延，丹田中的灵力骤然紊乱，竟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
“你这是什么妖术？”修士又惊又怒，骨杖再次抬起，却发现杖顶的骷髅头眼眶里，幽绿的火焰黯淡了许多。
墨尘没有答话。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他三成灵力，丹田中的金丹旋转速度明显放缓，一百五十道符文熄灭了近二十道——“双灵合璧”的威力虽强，对他这“废柴”体质的负担也极大，每用一次，经脉就像被无数根细针同时穿刺。
他趁机冲向通天木，玄鸟圣剑的刀芒在身后划出一道屏障，暂时挡住了修士的追击。树洞里的石磊早己握紧铁剑，看到墨尘靠近，立刻从树洞里扑出，将一瓶“迷魂瘴”狠狠砸向追来的修士！
“又是这破烂玩意儿！”修士怒骂着挥开瘴气，却被这片刻的耽搁给了墨尘喘息之机。
墨尘的玄鸟翅突然合拢，将自己与石磊裹在其中，青金色的火焰在翅尖凝聚成一点锐光，猛地撞向通天木的树干！
“轰隆！”
树干应声裂开一道缝隙，两人借着冲击力滚进树洞深处，墨尘反手用玄鸟圣剑劈开一根横生的树杈，树杈落下，恰好堵住了树洞的入口，只留下一道可供观察的缝隙。
“咳咳……”石磊被木屑呛得咳嗽，指着缝隙外，“他……他没追来？”
墨尘贴在缝隙边，左眼的淡灰色瞳孔死死盯着外面。血煞修士站在通天木前，骨杖不断敲击着地面，暗红色的锁链在周围游走，却始终没有靠近树洞——他在等，等墨尘的灵力耗尽，等树洞的遮蔽失效，这是典型的“耗字诀”，对付灵力恢复缓慢的修士最有效。
“他知道我们躲在这里。”墨尘的指尖在树洞里摸索，触到一块冰凉的硬物，“这树洞底部是空的，有玄鸟族的刻痕。”
他用玄鸟圣剑撬开覆盖的腐土，树洞里露出一块青石板，石板上刻着玄鸟展翅的图案，图案中心有一个凹槽，形状与他腕间的玄鸟晶链完全吻合。
“是玄鸟族的避难所！”石磊惊喜地低呼。
墨尘将玄鸟晶链解下，嵌入凹槽。青石板“咔嚓”一声向下沉降，露出一道通往地下的阶梯，阶梯两旁的墙壁上，镶嵌着会发光的“星髓石”——这种石头能散发出稳定心神的光芒，正是之前在星陨荒原见过的星石碎片，只是这里的碎片更纯净，光芒也更柔和。
“下去。”墨尘率先踏上阶梯，玄鸟圣剑的刀身在星髓石的光芒下泛着冷光，“他没追来，要么是在等援军，要么是在守株待兔，无论哪种，我们都不能留在上面。”
阶梯向下延伸了约莫五十级，尽头是一间丈许见方的石室。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一个半开的木箱，箱里装着几件玄鸟族的遗物：一张残破的星图、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刃、还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玉瓶，瓶身刻着“回灵丹”三个字——正是墨尘现在急需的疗伤药。
“玄鸟族早就做好了应对危机的准备。”墨尘拿起玉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冽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润的药力顺着喉咙流进丹田，让紊乱的灵力平复了许多，熄灭的符文重新亮起了五道，“这石室的石壁混了星髓石粉末，能隔绝所有灵力探查，血煞教的人找不到这里。”
石磊瘫坐在地上，摸着咕咕叫的肚子，从怀里掏出最后半块灵薯：“师兄，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待到天黑。”墨尘看向石室顶部的通风口，星髓石的光芒从通风口漏出去，在外面的地面上投下一个微弱的光点，“血煞教的‘血影符’在夜间效力会减弱，那时我们再趁机去传讯阵。”
他靠在石壁上，开始运转《玄鸟衍灵诀》。星髓石的光芒顺着毛孔钻进体内，与金丹中的灵力融合，一百三十五道符文缓缓转动，虽然距离巅峰时期的二百二十五道还有差距，却比之前更加凝练。玄鸟翅的左翼在光芒中舒展，灰白色的羽毛上，那些被魔气侵蚀的痕迹正在缓慢消退，露出下面细密的金色纹路——那是玄风前辈留下的玄鸟灵力在修复血脉的证明。
夜幕降临时，迷踪林的雾气变得浓稠如墨。墨尘透过通风口观察外界，血煞修士的身影己经消失在森林深处，只有血引术留下的暗红色小径还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像一条凝固的血河。
“可以走了。”
他带着石磊钻出石室，青石板自动合拢，恢复成原状。玄鸟翅在夜色中完全展开，左翼的灰白色羽毛与雾气融为一体，右翼的青金色羽毛则收敛了所有光芒，“踏影步”施展开来，身形轻得像一片落叶，踩在腐叶上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回灵崖的传讯阵藏在“守崖松”下的石窟里。石窟的入口被一层透明的光幕笼罩，光幕上流淌着玄奥的星纹，正是玄鸟族的“幻星阵”——此阵需用鸿蒙血脉与玄鸟灵力共同引动，林素影的《秘境志》残页上画过阵眼的位置：在光幕右下角，有一块嵌入石壁的星髓石，需以精血滴入才能暂时破开光幕。
墨尘咬破指尖，将一滴血珠弹向星髓石。血珠落在石上的刹那，光幕剧烈波动起来，星纹如同活物般游走，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缝隙后，石窟中央的石台上，刻画着一个巨大的星斗图案，图案的中心，一颗拳头大小的晶石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那是传讯阵的核心“引星石”。
“终于到了。”石磊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墨尘却没有放松警惕。他的左眼扫过石窟的每个角落，淡灰色的瞳孔在引星石的光芒下，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在石窟左侧的阴影里，有一片苔藓的颜色比周围更深，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过，苔藓边缘还沾着一根暗红色的线——是血煞教修士长袍上的丝线。
“有人来过。”墨尘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玄鸟圣剑横在胸前，“传讯阵被动过手脚。”
他走到引星石旁，果然在星斗图案的边缘，发现了几个细微的血符。血符被刻在星纹的凹槽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显然是用特制的骨刀刻上去的——这是血煞教的“逆传咒”，能在传讯阵启动时，将接收消息的坐标反向传递给血煞教的总坛。
“好阴险！”石磊气得发抖，“他们不仅想抓我们，还想顺着传讯找到外界的支援！”
墨尘的指尖抚过血符，淡灰色的鸿蒙雾气顺着指尖流淌，与血符上的血煞之气碰撞、消融。这个过程比净化普通的血煞之气更费力，每抹去一道血符，他的额头就会渗出一层冷汗，丹田中的金丹都要跟着震颤一下——血符里混杂着一丝域外邪魔的气息，与陨星核中感受到的黑气同源，只是更微弱。
一炷香后，最后一道血符被彻底净化。墨尘虚脱般靠在石壁上，金丹的符文又熄灭了五道，只剩下一百三十道在缓慢转动。他从储物袋里摸出苏清影给的护脉丹，倒出一粒塞进嘴里——丹药的清凉感顺着喉咙蔓延，让灼烧的经脉舒服了许多。
“可以启动了。”他喘着气，指向引星石，“用玄鸟晶链的碎片触碰引星石，注入灵力就行。”
石磊依言照做。当玄鸟晶链的碎片触到引星石的刹那，整个石窟突然亮起！星斗图案上的无数星点同时亮起，化作一道道银白色的光束，首冲石窟顶部的天窗，光束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星网，星网的中心，一颗明亮的星辰骤然闪烁——传讯成功了！
墨尘站在星网下，仰头望着那道穿透夜幕的光束。光束中，他仿佛看到了青云学院的轮廓，看到了丙字院的药圃，看到了苏清影站在丹炉前的身影，看到了林素影别扭地转身的背影。
“消息传出去了。”石磊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嗯。”墨尘的目光从光束上移开，落在石窟外的夜色里，“但我们的事还没完。”
他走到石窟门口，玄鸟翅在夜风中缓缓展开。左翼的灰白色羽毛沾着回灵崖的晨露，右翼的青金色羽毛映着传讯阵的星光，两种光芒在他身后交织，像一道灰金色的屏障。
“师兄？”石磊不解地看着他。
“传讯只是开始。”墨尘的声音在夜风中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陨星城的封印还没稳固，血煞教的主力还在那里，玄鸟族的秘密也还没解开……”
他的目光越过迷踪林，望向陨星城的方向。夜色浓稠如墨，那里的天空似乎比别处更暗，隐约有黑色的气柱在云层中翻滚——那是血煞教在强行冲击周天星斗阵的征兆。
“我们必须回去。”
石磊愣住了，随即重重地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铁剑。他知道，师兄决定的事，就绝不会改变。
传讯阵的光束还在夜空中闪烁，像一盏指引方向的明灯。但墨尘和石磊的身影，却在光束熄灭前，重新消失在迷踪林的夜色里，朝着陨星城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回灵崖的风穿过守崖松的枝叶，带着星髓石的清冽气息，拂过空荡荡的石窟。石壁上，玄鸟族的刻痕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仿佛在无声地诉说：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结束的开始，只是开始的结束——真正的决战，还在陨星城的废墟之上，在周天星斗阵的残垣之间，在每一个需要用血肉和信念去守护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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