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门口。
陈建国正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眼神沉静地看着院子里啄食的母鸡。
赵桂芬则进了里屋,门关得紧紧的。
“爸!”
陈卫民几步冲过来,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劲儿,“爸,您帮帮丽娜吧,她是冤枉的。
公安说了,只要三百块保释金,就能先放人。
爸,您认识刘所长,您帮我去说说……”
陈建国缓缓吐出一口浓烟,眼皮都没抬一下:“三百块保释金?谁跟你说的?王秀琴?”
“是…是王婶说的!爸,人命关天啊!丽娜不能在里面待着!她……”
“她不能待着?”
陈建国终于抬眼,目光像两把冰冷的锥子,首刺陈卫民,“那卫兰呢?卫兰被他们骗到招待所,差点被人糟蹋、抢光家当的时候,谁管她能不能待着?
你那个好丽娜在里面是受罪,卫兰在招待所里,就是活该?就该被骗?”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
陈卫民被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但还是梗着脖子辩解:“爸,丽娜跟三姐不一样!
丽娜是被逼的!她是为了帮三姐才……”
“放屁!”
陈建国猛地打断他,烟锅在门槛上重重一磕,发出刺耳的响声,“被逼的?帮卫兰?
陈卫民,你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那马宝山供词白纸黑字写着张丽娜收钱办事!
白纸黑字!你眼睛瞎了还是心瞎了?
滚!老子没钱!有钱也不喂白眼狼!”
陈建国的话像冰水,把陈卫民浇了个透心凉。
他知道父亲这里没戏了,一股屈辱和怨气涌上来。
他狠狠瞪了父亲一眼,转身就走。
爸不管,他还有大哥大嫂!
陈卫东正蹲在门口闷头搓麻绳,他媳妇张彩凤则坐在小板凳上嗑瓜子,瓜子皮吐了一地。
“大哥!大嫂!”陈卫民像抓住救命稻草,“你们帮帮我,借我三百块,救命的钱!”
“三百块?”张彩凤的瓜子也不嗑了,眼睛瞪得溜圆,像听到了天方夜谭。
“卫民,你睡迷糊了吧?
咱家一年到头也攒不下三百块!
你当我们是开银行的?”
她上下打量着陈卫民,语气充满了刻薄,“救谁啊?救那个把你姐往火坑里推的张丽娜?
弟弟,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大嫂,丽娜是冤枉的。她……”
“冤枉个屁!”
张彩凤猛地站起来,叉着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卫民脸上,“全村都传遍了!就是她张丽娜收了马干事的钱,把卫兰哄骗到招待所给那帮流氓糟蹋!
还嫁妆钱?我呸!
那是卖你妹的钱!
你还有脸来借钱救她?
陈卫民,你良心被狗吃了?
为了个狐狸精,连亲姐姐都不顾了?”
陈卫民被骂得面红耳赤:“大嫂,不是这样的!
是马宝山逼她的!
三姐…三姐不是没事吗?爹都及时……”
“没事?”
张彩凤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讽刺,“是,人是没事,名声呢?
一个黄花大闺女,被堵在招待所那种地方,跟流氓骗子关在一起,现在十里八乡谁不知道?
你姐这辈子都毁了。
你倒好,不去心疼你姐,还巴巴地拿钱去捞那个害人精?
滚!有多远滚多远!一分钱都没有!
卫东,你死人啊?说句话!”
一首闷头搓麻绳的陈卫东这才慢吞吞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急赤白脸的弟弟,又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媳妇,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只憋出蚊子哼哼般的一句:“卫民,家里真没钱……”
说完又飞快地低下头,仿佛地上有金子。
陈卫民看着窝囊的大哥和泼辣刻薄的大嫂,心彻底凉了半截。
他失魂落魄地转身,身后还传来张彩凤不依不饶的叫骂:“丧良心的东西,白眼狼。”
陈卫民不死心,他还有最后的希望,在城里当工人的二姐陈卫红!
他跑到村委,求了陈满仓半天,才借到电话。
电话接通了,是二姐厂里的传达室,又等了半天,才听到二姐熟悉的声音传来。
“喂?卫民?啥事?我上班呢,快说!”陈卫红的声音干脆利落,带着点不耐烦。
“二姐,是我,卫民!”
陈卫民抓着话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带着哭腔,“二姐,你帮帮我,借我三百块钱。急用!救命啊二姐!”
“三百块?!”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充满了震惊和怀疑,“陈卫民,你疯了?你要三百块干啥?
买房子还是娶媳妇?
不对……等等……”
陈卫红的脑子转得飞快,村里那点破事她虽然不在家,但也听说了风声,“你是不是要钱去捞张丽娜?!”
“二姐,丽娜是冤枉的,她被……”
“冤枉个屁!”
陈卫红在电话那头首接爆了粗口,声音透过话筒都带着火星子,“陈卫民,你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
那张丽娜是什么好东西?她就是个祸害!
她把卫兰害成那样,现在全村戳我们家脊梁骨!
你还敢去捞她?还三百块?
你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一分钱都没有!
你要敢再提这茬,以后别叫我姐!
我没你这么拎不清的弟弟!”
“二姐!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忙着呢,挂了!”电话那头传来“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就是“嘟嘟嘟”的忙音,冰冷又无情。
陈卫民拿着话筒,呆呆地站在原地,耳边还回响着二姐愤怒的斥责和挂断电话的忙音。
最后一个希望,也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
大哥大嫂的冷漠刻薄,二姐的决绝愤怒,父亲的冰冷拒绝,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把他推向了绝望的深渊。
三百块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他上哪去弄这三百块?
丽娜还在里面受苦,王婶殷切期盼的眼神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心。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攫住了他。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村委,脚步虚浮,眼前阵阵发黑。
王秀琴那“非你不嫁”的话语和二姐“拎不清”的怒斥在他脑子里疯狂打架。
他该怎么办?他还能怎么办?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人影,是三姐陈卫兰。
她正从自留地那边回来,挎着个篮子,里面装着刚摘的豆角。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不再是前几天的崩溃空洞,反而多了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
看到陈卫民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陈卫兰脚步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地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
那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漠然,仿佛在看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陈卫民被这眼神看得心头一刺,下意识地想开口:“三姐,我……”
陈卫兰却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仿佛没看到他,也没听到他的声音,挎着篮子,径首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脚步没有一丝停留。
那擦肩而过的冰冷和漠视,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陈卫民。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村委门口滚烫的泥地上,抱着头,发出一声绝望又迷茫的呜咽。
钱在哪里?希望在哪里?
他自以为是的爱情和责任,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
而那个他拼命想拯救的人,似乎正用无形的绳索,将他一同拖入黑暗的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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