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堂屋。
陈建国粗糙的手指捻过桌上那厚厚三沓崭新的大团结。
三百块,一分不少。
旁边还放着陈建设昨天送来的那个装着二百块钱的红纸包。
他不知道陈建设用了什么威逼利诱的手段,能让王秀琴那个钻进钱眼里的女人把到嘴的肥肉硬生生吐出来。
但陈建国清楚,这对王秀琴来说,绝对比割她的肉,放她的血还要难受百倍。
那女人此刻,怕是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绞在一起,恨不得生吞了陈建设和自己。
他冷冷地扯了下嘴角。活该!
抬头看看日头,算算时间。
这会儿,王秀琴和陈卫民那傻小子,应该己经到看守所门口,准备接那个宝贝疙瘩张丽娜出来了吧?
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
才吃了那么大的亏,被王秀琴当众倒打一耙,转头又巴巴地贴上去。
这种儿子……
陈建国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涟漪也彻底平息,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临近中午。
小院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和脚步声。
陈建国抬眼望去,只见王秀琴几乎是半拖半抱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正是张丽娜。
她穿着那身皱巴巴的脏衣服,最刺眼的,是那颗光溜溜的脑袋。
在正午的阳光下,那颗光头显得异常突兀,甚至带着几分狰狞。
她死死低着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的呜咽。
巨大的屈辱和绝望几乎要将她压垮。
王秀琴也是一脸狼狈,头发散乱,衣服被扯得有些歪斜,脸上泪痕未干,眼神里充满了心疼和憋屈。
“建国哥。”
王秀琴努力挤出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带着哭腔和刻意的讨好,“丽娜她出来了。
就是情绪不太好,在里面受了点惊吓。
你看,能不能让她在家里住几天?
我贴身照顾她,等她缓过劲儿来,她立马就走,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她一边说,一边紧紧搂着瑟瑟发抖的张丽娜,仿佛这是她唯一的依靠。
陈建国还没说话,厨房的门帘“唰”地一声被猛地掀开。
陈卫兰端着一盆刚洗完菜的,还带着菜叶和泥巴的脏水,红着眼睛就冲了出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颗在阳光下无比刺眼的光头,看到了那个害她身败名裂,差点坠入深渊的罪魁祸首。
“张丽娜!你这个害人精,扫把星!”
陈卫兰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尖利刺耳,“你还有脸回来?!你害得我还不够惨吗?!”
话音未落,她双臂猛地一扬,那盆浑浊的脏水,劈头盖脸地朝着张丽娜和王秀琴母女俩泼了过去。
“哗啦!”
一大盆脏水结结实实地浇了张丽娜和王秀琴满头满身。
张丽娜被浇得一个趔趄,光头上的水珠混着泥污滚滚而下,流进她惊恐睁大的眼睛里,流进她因为屈辱而大张的嘴里。
那身本就脏污的衣服更是彻底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瘦骨嶙峋的身形,狼狈到了极点。
“啊!”
王秀琴也被浇懵了,发出一声尖叫,随即暴怒地指着陈卫兰:“你个死丫头!你疯了吗?敢泼我们?!
丽娜是冤枉的!她是被逼的!”
“冤枉?!”
陈卫兰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把盆“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指着张丽娜那颗丑陋的光头,声音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一种扭曲的快意。
“看看她这副鬼样子。丑八怪,活该!
这就是报应!
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让她变成光头!
这就是你害我的下场!张丽娜,你活该!!”
陈卫兰嘶吼着,积压多日的怨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王秀琴被陈卫兰骂得七窍生烟,尤其是那句“丑八怪”、“活该”,像刀子一样扎在她心尖上。
她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扑上去撕烂陈卫兰的嘴。
但眼角余光瞥到堂屋门口,陈建国那如同铁塔般沉默矗立的身影,和他那双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王秀琴所有的怒火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灭,只剩下憋屈的颤抖。
她不敢。
她真的不敢在陈建国面前撒泼。
张丽娜被泼了一身脏水,又被陈卫兰指着鼻子骂丑八怪,最后一点自尊也被彻底碾碎。
她死死地低着头,光头上的水珠混着屈辱的泪水滴落,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喉咙里发出如同濒死般的呜咽。
就在这时,陈建国低沉冰冷的声音清晰地响起,盖过了陈卫兰的怒骂和王秀琴的憋屈:
“丽娜啊。”
张丽娜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抬起头,那张被脏水和泪水糊得不成样子的脸,充满了惊恐和茫然。
陈建国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
“你还不知道吧?”
“就在你被抓进去的第二天,卫民为了保释你,签了三分利的阎王债,借了三百块。
钱,一分不少,当天就交到了你妈王秀琴手里。”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
张丽娜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王秀琴。
她根本不在乎陈卫民借高利贷的事情。
她在乎的是,那用来保释她的三百块,她妈……早就拿到了?!
王秀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她惊恐地看着陈建国,又慌乱地看向女儿,嘴唇哆嗦着:“丽娜!你…你别听他胡说!妈拿着去了,公安不收……”
陈建国锐利的目光转向王秀琴,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鄙夷:
“公安不肯收?哼。”
“她是舍不得那三百块。
她宁愿你在里面待着受苦受罪,她宁愿你被人欺负,她也要把那三百块,死死地攥在自己手里。”
“轰——!”
张丽娜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所有的疑惑、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都找到了答案。
为什么她不能早点出来?
为什么她要受那么多欺负?
为什么她会被剪掉头发、剃成光头?!
都是因为她妈!
都是因为王秀琴舍不得那三百块钱!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从张丽娜喉咙里爆发出来。
那声音充满了被至亲背叛的滔天恨意和彻底的疯狂。
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猛地转身,朝着还在试图解释的王秀琴扑了过去。
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将王秀琴扑倒在地。
“钱!我的钱!我的头发!你还我头发!!”
张丽娜完全失去了理智,她骑在王秀琴身上,双手疯狂地撕扯着王秀琴的头发、衣服,指甲在王秀琴脸上、脖子上抓出一道道血痕。
她一边打一边哭喊,声音嘶哑扭曲,“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守财奴!为了钱你连女儿都不要了!我打死你!打死你!!”
“啊!丽娜!你疯了!我是你妈啊!”王秀琴被女儿突如其来的疯狂攻击打懵了,脸上火辣辣地疼,头发被扯掉一大把,衣服也被撕破。
她拼命挣扎、哭嚎、辩解,“妈去救你了!是公安不收啊!妈没有……”
“骗子!你这个骗子!你眼里只有钱!只有钱!!”
张丽娜根本听不进去,她己经被愤怒和屈辱彻底吞噬,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是王秀琴害了她!
是王秀琴让她变成了光头!
她要打死这个害她的女人!
她用光溜溜的脑袋狠狠地去撞王秀琴的脸。
母女俩就在陈家的院子里,在正午刺眼的阳光下,如同两只疯狂撕咬的野兽,滚作一团。
哭嚎声、咒骂声、厮打声、衣服撕裂声混杂在一起,场面混乱不堪,丑陋到了极点。
陈卫兰被这突如其来的母女反目惊呆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看着地上那两个疯狂扭打的身影,尤其是张丽娜那颗在阳光下因为厮打而沾满尘土,显得更加狰狞的光头,脸上露出了扭曲的快意笑容。
陈建国冷冷地看着地上这场由他亲手点燃的闹剧,看着王秀琴被亲生女儿打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看着张丽娜那颗丑陋的光头在厮打中更加狼狈不堪,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他缓缓转身,不再看那对丑陋的母女,对着还在发愣的赵桂芬和陈卫兰说道:
“进屋。”
“砰”的一声,堂屋的门被陈建国重重关上,将门外那场狗咬狗的闹剧和两个疯女人的嘶吼,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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