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
陈卫兰穿着一身半新不旧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蓝布褂子，头发利落地梳成两条麻花辫。
她站在院子里，深吸了一口气。
那场风暴带来的阴霾似乎在她脸上沉淀下了一些东西，少了几分少女的娇憨，多了几分沉静和近乎冷硬的决心。
她不再像前几天那样躲在家里自怨自艾，眼神里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光。
“爸，妈，我走了。”陈卫兰对着堂屋方向喊了一声，声音平静。
陈建国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旱烟杆，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赵桂芬追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包着两个白面馒头的布包，塞到女儿手里，眼圈还有些红：“兰儿，路上小心点，到了供销社，好好干，别怕生……”
“妈，放心吧。”
陈卫兰接过馒头，用力握了握母亲的手，转身脚步坚定地走出了院门。
她要去镇上的供销社，顶替张丽娜空出来的那个售货员的位置。
这事说来也是陈建设“活动”的结果之一。
为了平息陈建国的怒火，也为了弥补陈卫兰的名誉损失，陈建设动用了自己在镇上的关系，硬是把因涉案被开除的张丽娜那个铁饭碗名额，运作给了陈卫兰。
这对陈卫兰来说，是意外之喜，也是她走出阴影，重新开始的契机。
她要用这份工作，证明自己不是只会哭闹的废物。
惜福镇供销社。
陈卫兰一开始还有些拘谨，面对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形形色色的顾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但她知道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倒是学得格外认真。
老售货员看她眼里有活，说话也利索，慢慢地也愿意指点她。
几天下来，陈卫兰渐渐上手了。
她站在明亮的柜台后面，熟练地扯着布匹，准确地称量着红糖白糖，麻利地收钱找零。
当她把一块崭新的花布递给一位大婶，听到对方由衷的夸赞“这姑娘手真巧，算账也快”时，一股久违的暖流涌上心头。
这份用自己的双手挣来的尊重和认可，比什么都珍贵。
她挺首了腰杆，脸上露出了这段日子以来第一个真正舒心的笑容。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就飞到了各个村子。
“听说了吗，镇上供销社那个售货员的位置换人了。”
“换谁了？”
“还能有谁？陈建国家的三闺女，陈卫兰呗！”
“哎哟，那丫头？不是之前……不过也是，摊上那档子事儿，名声坏了，能有个工作就不错了。”
“什么呀！人家那是顶了张丽娜的缺！听说还是陈建设给办的！啧啧，张丽娜这下可真是鸡飞蛋打，啥都没了！”
“活该！谁让她心术不正，帮着坏人坑自己姐妹？现在好了，工作丢了，头发也没了，成天躲屋里不敢见人……”
这些议论，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躲在表姨家小屋里的张丽娜耳朵里。
她蜷缩在炕角，身上裹着一条脏兮兮的薄被，即使是大白天，也死死戴着一顶灰扑扑的旧帽子，遮住那颗让她痛不欲生的光头。
原本清秀的脸因为连日的怨恨和不见天日，变得蜡黄憔悴。
她眼窝深陷，眼神空洞又充满了疯狂的血丝。
陈卫兰顶替了她的工作，在供销社当售货员。
她穿着干净的衣服，站在明亮的柜台后面，被人夸赞。
“啊！！！”
张丽娜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嚎，抓起炕上的破枕头狠狠砸向墙壁。
“我的，那是我的工作！
陈卫兰，你个贱人，你抢我的，你不得好死！！”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嫉妒而剧烈颤抖。
王秀琴的表姐闻声跑进来，看到张丽娜这副癫狂的样子，吓得连连后退，嘴里念叨着“造孽啊造孽”，赶紧又退了出去，生怕被这疯婆子伤到。
张丽娜发泄了一阵，力气耗尽，瘫在炕上，大口喘着粗气。
无边无际的恨意啃噬着她的心脏。
她恨陈卫兰抢走了她的一切。
恨陈建国冷酷无情。
恨王秀琴贪财害她。
更恨，陈卫民！
自从她被剃了光头，被陈卫民那番自以为是的深情告白当众羞辱之后，陈卫民来看她的次数就越来越少。
最近更是听说他学校课业忙，好几天都没露面了。
“忙？哼！”
张丽娜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冷笑，“都是借口，他就是嫌弃我了！
嫌弃我这个光头丑八怪了！觉得我丢人了！”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以前她稍微皱皱眉，陈卫民就紧张得不行，嘘寒问暖，随叫随到。
现在呢？
她变成了这样，他却忙起来了？
巨大的恐慌和被抛弃感瞬间攫住了她。
虽然她内心深处从未真正喜欢过陈卫民，只是享受他无条件的付出和追捧，把他当成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备胎，一个证明自己魅力的工具。
但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美貌没了，工作没了，名声臭了。
如果连陈卫民这个唯一的舔狗都失去了，她真的就一无所有，彻底坠入深渊了。
“不行！不能让他跑了！”
张丽娜神经质地揪着自己的帽子边缘，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
“他必须是我的！他只能是我的！他要是敢嫌弃我……要是敢去找别的女人……”
她脑子里浮现出陈卫民可能和别的女同学说笑的画面，嫉妒和怨恨瞬间将她淹没，让她几乎窒息。
她猛地坐起身，不顾表姨惊恐的目光，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她要去找陈卫民，她要看看，他最近到底在忙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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