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劣质头油混合的怪味。
张丽娜依旧裹着那件旧外套，戴着帽子，蜷坐在炕沿，眼神空洞地望着糊着旧报纸的墙壁。
桌上，放着陈卫民刚带来的两包镇上买的桃酥和一小包水果糖，这在村里己经是体面的探望礼了。
“丽娜，你看，卫民特意给你带的，都是你以前爱吃的。”
表姨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试图缓和气氛。
她对这个疯疯癫癫，顶着个光头的表侄女实在是怕得很。
表妹王秀琴最近也不怎么回来，听说是之前和丽娜打了一架，估计还没消气。
她内心哀叹，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张丽娜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桌上那些散发着油香的点心是路边的石头。
以前她或许还会装出几分欣喜，但现在，这些东西在她眼里，和陈卫民这个人一样，都显得那么廉价。
陈卫民坐在对面一张吱呀作响的破凳子上，看着张丽娜这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心里揪着疼。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又充满力量：“丽娜，你别这样。你看，你气色比前几天好点了。头发，头发慢慢会长出来的，别太在意。
我这两天学校确实忙，要参加数学竞赛……”
他絮絮叨叨地解释着，表达着歉意和关心，试图用话语温暖张丽娜冰冷的心。
张丽娜却像没听见，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光芒。
她等陈卫民说得差不多了，才像是刚回过神，用一种极其虚弱、飘忽的声音，仿佛随口一问：
“卫民，那天在学校门口和你一起走的，那个穿得挺……挺好的人，是谁啊？”
她刻意用了模糊的描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单纯的好奇，而不是急切的探询。
陈卫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秦向阳。
他没想到张丽娜会问这个，但想到她当时仓惶逃跑的样子，心里更加确信她是怕给自己丢人，才注意到了秦向阳。
他连忙解释道:“哦，你说秦老师啊？”
陈卫民脸上露出一丝自然的笑容，带着点对秦向阳的钦佩，“他叫秦向阳，是城里新派来的技术员，临时在我们学校挂职教数学，带我们竞赛班的。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个林老师，叫林青青，教语文的，也是城里来的。
周老师人特别好，有学问，懂得也多，对我们这些学生很照顾，一点架子都没有。”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遗憾：“不过可惜，他们只是来支援三个月，等这边新设备调试完，带完我们这个竞赛周期，就要回城里去了。”
城里！技术员！
这几个关键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张丽娜的心尖上。
她低垂的眼帘猛地掀起，虽然帽檐遮住了大半，但陈卫民还是捕捉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光芒。
“哦，是城里来的老师啊……”
张丽娜的声音依旧虚弱，但尾音却带着一丝颤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情绪。
“难怪，看着就不一样。” 她低下头，手指绞得更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陈卫民看着她这副自卑的样子，心疼更甚，连忙安慰道：“丽娜，你别多想。秦老师再好那也是外人，你在我心里才是最重要的！
你放心，我会一首陪着你的，等你好了……”
“嗯……”张丽娜含糊地应了一声，心思却早己飞到了九霄云外。
陈卫民后面那些深情款款的保证，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秦向阳，城里来的技术员，只待三个月。
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她混乱的脑海中成型，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毒火。
她的光头，她的狼狈，她的名声扫地，这些在巨大的机遇面前，仿佛都成了可以暂时忽略的代价。
只要能抓住这个秦向阳。
只要能搭上这条通往城里的船。
那么现在所受的一切屈辱，都将成为值得的跳板。
她张丽娜，就能彻底摆脱这个肮脏的泥潭，飞上枝头变凤凰。
至于陈卫民，这个傻乎乎，只会说空话的书呆子，他此刻在她心里的价值，甚至连桌上那包桃酥都不如。
他只不过是她接近秦向阳的一块垫脚石，一个可以利用的桥梁。
“卫民……”
张丽娜突然抬起头，声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甜腻，努力模仿着过去那种楚楚可怜的语气，“你跟秦老师关系很好吗？他……他平时都喜欢什么呀？”
陈卫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和问题弄得有些受宠若惊，以为自己的关心终于打动了她，连忙回答：“嗯，秦老师人很随和，我们聊得来。
他喜欢看书，尤其是技术方面的，还喜欢听点音乐。
哦，对了，他好像对咱们这边的风土人情也挺感兴趣的……”
张丽娜听得极其认真，每一个字都像珍贵的密码，被她贪婪地记在心里。
看书？技术？音乐？风土人情？
她飞快地转动着脑子，盘算着自己能利用的点。
她不懂技术，但装装样子总可以吧。
音乐？她以前在村里广播里听过几首歌……
风土人情？她可以编故事！
一个围绕秦向阳的精心编织的陷阱，在张丽娜扭曲的心中迅速勾勒成型。
她要利用陈卫民这个蠢货接近秦向阳，用尽一切手段，在这宝贵的三个月内，拿下那个光芒万丈的城里男人。
她要逃离这里，她要报复所有看不起她的人，她要成为人上人。
“真好……”
张丽娜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那近乎实质的野心和算计，声音轻得像叹息，“卫民，你有空能多跟我讲讲秦老师的事吗？我，我听着心里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陈卫民哪里知道眼前这朵柔弱小白花心里翻腾着怎样恶毒的算计。
他只当是张丽娜找到了新的精神寄托，心里还暗暗高兴，连忙点头：“好！好！丽娜你想听，我以后常来跟你说！”
看着陈卫民那副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还感恩戴德的蠢样，张丽娜藏在帽子下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弧度。
她的新猎物，己经锁定。
她的重生之路，将从征服这个叫秦向阳的城里男人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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