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销社那场闹剧，以张丽娜和陈卫兰的彻底决裂和丑态毕露而收场。
张丽娜顶着周围人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像只斗败又淋了雨的秃毛鸡，失魂落魄地逃回了自己那间阴暗破败的家。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那强撑着的最后一点气力也瞬间泄尽。
她一把扯下头上那顶歪斜丑陋的假发，狠狠摔在地上。
光秃惨白的头皮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刺眼又可怜。
她扑倒在冰冷的土炕上，绝望的呜咽声终于爆发出来，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都这样对我。
我的希望全毁了，全毁了。”
她捶打着炕席，哭得浑身抽搐，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失败的屈辱，美梦破碎的绝望，以及对林青青和陈卫兰刻骨的恨意，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但最终，所有的怨恨都指向了自己的光头，那个耻辱的标记！
“都怪我，都怪我自己不争气。
要不是没了头发……要不是没了头发！”
她猛地坐起来，疯狂地抓挠着自己光溜溜的头皮，仿佛想把那层耻辱的皮肉都撕下来，“我要是还有头发，我要是还像以前那样，秦向阳怎么会看都不看我一眼！
怎么会……呜……”
就在她哭得天昏地暗，自怨自艾到极点时，破旧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王秀琴皱着眉头站在门口。
她刚在村里听说了供销社那场闹剧的风言风语，心里又气又臊，本想过来狠狠骂女儿一顿。
但一进门，看到女儿光着头顶，脸上涕泪横流，蜷缩在炕上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惨状，那点怒气又被一种复杂的心疼和烦躁取代了。
“嚎！嚎什么嚎！嚎丧啊！”
王秀琴没好气地走进来，踢了踢地上的假发，“看看你这副鬼样子！供销社门口那出戏还没演够？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妈！”
张丽娜看到母亲，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哭嚎得更大声了，她指着自己光秃秃的头皮，声音嘶哑绝望，“都怪我！都怪我自己！要不是我当初没了头发，要不是我变成这副鬼样子，我怎么会……怎么会……”
她语无伦次，将所有的失败都归咎于这秃头的耻辱。
“放屁！”
王秀琴一听这话，火气“噌”地又上来了，她几步走到炕边，指着张丽娜的鼻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己久的愤怒“张丽娜，老娘跟你说过八百遍了！你这头发是怎么没的？！啊？！”
张丽娜被母亲的怒吼震得哭声一滞，抬起红肿的眼睛，茫然又怨恨地看着她。
王秀琴胸口剧烈起伏，眼圈也有些发红，“你以为老娘愿意看你变成这样？！
你以为那笔钱是天上掉下来的？！
那是老娘豁出去这张老脸，低声下气去求人，甚至……甚至差点把自己卖了才凑出来的！
就是为了把你从那个鬼地方捞出来！
捞你出来是要花钱的，大把的钱！
你以为坐牢是白坐的？！
头发那是你自己在里面作孽遭的报应，能保住命出来就不错了！
你还怨天怨地怨老娘？！”
王秀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将那段她不愿提及，视为耻辱的筹钱经历吼了出来。
她一首觉得女儿不懂她的付出，甚至怨恨她。
“捞我出来？”
张丽娜像是被戳中了某个痛点，哭声停了，眼神却变得更加怨毒和偏执。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王秀琴，“妈！你口口声声说捞我出来花了钱！可那些钱呢？
那些钱本来可以不用花的，都怪你！都怪你没用！”
王秀琴愣住了：“怪我？”
“对！就怪你！”
张丽娜仿佛找到了真正的罪魁祸首，声音尖利起来，充满了指责，“当初你要是争气点，成功嫁给了陈建国，成了陈家的女主人，我们还用为那点捞人的钱发愁吗？！
陈建国那个老东西，退伍金、家底子厚着呢！
你要是成了他老婆，那钱不就是我们的吗？！
我还用得着为了弄钱，去干那种事儿吗？！
我还用得着坐牢吗，我还用得着没了这头头发吗？！”
她越说越激动，逻辑扭曲却在她心中无比清晰：“都是你！是你没本事抓住陈建国，是你没给我们娘俩挣下那份家业，才逼得我为了钱去铤而走险！
才害得我坐牢！
才害得我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都是你的错！是你毁了我！”
这颠倒黑白，将所有责任都推到母亲头上的指责，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王秀琴的心窝。
她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将所有不幸都归咎于自己的女儿，看着她那双充满怨恨、，没有丝毫感恩的眼睛，王秀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随即是滔天的怒火和彻骨的悲凉。
“你……你这个白眼狼！你这个丧门星！”
王秀琴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丽娜，“老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为了捞你出来，差点连命都搭进去。
你倒好，自己作死犯了法，坐了牢，丢了人现了眼，到头来全怪到老娘头上？！
怪我没嫁给陈建国？
陈建国那个老倔驴是那么好拿捏的吗？
你当老娘没试过？就差最后一步！就差那么一点！”
她想起陈建国撕碎离婚协议砸在她脸上的那一幕，想起他最近看自己那冰冷的眼神，心头更是恨意翻涌：“你自己不争气，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整天想着攀高枝，又没那个本事和脑子！
出了事就知道怨天尤人，还把脏水往亲娘身上泼！
张丽娜，我告诉你，你这辈子活该倒霉，活该没头发，活该被所有人嫌弃！
你就是个扫把星，谁沾上你谁倒霉！”
王秀琴的骂声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张丽娜最痛的伤疤上。
“啊！”
张丽娜被彻底激怒，尖叫着从炕上扑下来，想去抓打王秀琴，“你滚！你滚！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王秀琴一把推开状若疯癫的女儿，看着她狼狈跌倒在地上，眼神里没有一丝心疼，只有无尽的厌恶和失望：
“滚？该滚的是你！我王秀琴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生了你这么个不知好歹、恩将仇报的东西！
以后你的事，老娘再也不管了！你爱死哪死哪去！”
说完，王秀琴狠狠地啐了一口，看都懒得再看地上哭嚎咒骂的张丽娜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这间充满怨毒和绝望的屋子，重重地摔上了门。
破旧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隔绝了母女二人。
屋内，只剩下张丽娜趴在地上，发出绝望又怨毒的哭嚎和咒骂
她一遍遍诅咒着所有人，诅咒着命运，却唯独不敢再深想，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屋外，王秀琴站在昏暗的院子里，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是未消的怒气和被亲生女儿彻底伤透的茫然与悲凉。
她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对这个汲汲营营，充满算计的人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厌恶。
这对在泥潭中互相撕扯，互相怨毒的母女，终于在这一刻，彻底走向了决裂。
她们之间那点可怜的亲情，也在张丽娜的忘恩负义和王秀琴的绝望怒骂中，消耗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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