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306宿舍里的灯光虽然明亮，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江屿终于在那股廉价的酒精和巨大的精神冲击下沉沉睡去，只是眉头紧锁，即使在梦里也似乎被某种痛苦缠绕着。
“操！那姓顾的是哪个王八蛋！”陈默压低了声音咆哮，眼睛冒火，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狮子，“还有沈清璃！平时冷冰冰也就算了！这么搞咱江哥什么意思？！我明天就去找她！”
“冲动无效。”林凯罕见地没有分析数据模型，脸色阴沉得可怕，眼镜片下目光锐利，“根据现有信息重构：沈清璃邀约初衷存在非侮辱性指向。但顾言介入及沈清璃的不作为构成主因。”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寒意，“江屿状态稳定系数目前低于预警线。首要任务：防止二次精神冲击。制造可控信息流对冲。”
“说人话！”陈默烦躁地抓头发。
“就是说，”张旋难得地翻译了一下，声音冷静，“拦着陈默别去捅马蜂窝，江哥现在受不住刺激了。另外，想办法让学校里其他人看到江哥还是牛批闪闪的江哥，别让风言风语发酵让他更难受。”
“明白！”陈默秒懂，眼神发狠，“懂了！明天篮球赛！妈的！让全校看看谁才是真爷们！什么狗屁顾言，就是个绣花枕头！对了，林凯！你脑子好使，想办法从正面渠道给江哥再贴点学霸金光！”
“收到指令！”林凯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诡异的光芒，大脑开始高速运转，脱离情感模型，进入纯战术执行层面。
下午，篮球馆人声鼎沸。这是学院间的对抗赛，计算机系对阵经管学院。
江屿戴着发带掩饰精神不振，套着宽大的队服，眼神沉寂得吓人。之前的屈辱和伤痛似乎化作了一种冰冷刺骨的沉静，沉淀在他眼底深处。
开赛！
哨声一响！
江屿如同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再是昨天球场上的蛮力冲撞，而是一种带着绝对掌控力、沉静又致命的爆发！三分球如冷箭，精准制导！突破如闪电，犀利致命！每一个球都像砸在看不起他的人脸上！他不再嘶吼，只是沉默地撕开对手的防线，眼神冷得如同淬火的黑曜石！
场边女生们的尖叫此起彼伏！之前那些关于他“狼狈跑路”的窃窃私语，瞬间被“江屿好帅！”、“计算机王牌！”、“男神！”的声浪淹没！
陈默在观众席挥舞着巨大的自制牌子——“江神牛逼！”，嗓子都快喊哑了。
林凯则凭借一张在图书馆熬了半宿制作出的、印有“我校优秀学子江屿荣获国家级建模大赛初选第一轮入围通知书（截图）”的海报，成功吸引了路过的校宣传部老师和众多路过的学生驻足拍照。学霸的光芒硬生生在八卦泥潭里撑起了一道金光！
张旋抱着江屿脱下的外套和水，站在场边，默默计算着对手的得分和江屿的状态，充当最安静的军师。
中场休息。
江屿喘着粗气，撩起衣角擦了把汗，汗水顺着紧实的腹肌滑落，引来更大声的尖叫。他接过张旋递来的水猛灌几口，眼神扫过喧嚣的观众席，无意间掠过入口处。
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的清冷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略显昏暗的入口通道的阴影里。
沈清璃站在那里。她似乎只是路过，目光平静地投向沸腾的球场中央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
当江屿那如同猎鹰般的视线穿透喧嚣与人群，与她猝然对视的瞬间——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帧。
沈清璃的目光在江屿汗湿的、带着强烈情绪宣泄感的脸庞和被汗水浸透的战袍上飞快地滑过。在那片沸腾的、属于年轻荷尔蒙和胜利呐喊的光芒中，她清晰地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燃烧的愤怒、不甘，还有那份用尽全力重建的、破碎的自尊。
那份光芒……刺眼而强烈。
她的瞳孔似乎因为这份灼热的对视而极其轻微地缩了一下。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清冷得像个局外人。随即，她极其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只是被赛场的喧闹吸引了片刻的目光。然后，她便转身，步履从容地离开了篮球馆入口的阴影区。风衣的衣角在她身后轻轻晃动，很快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
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停顿。就像一滴融入大海的冰晶。
江屿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指因为极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瓶身在掌心捏得变了形。
愤怒像岩浆般在胸腔里奔涌！昨晚的痛苦画面再次清晰！
看到她来了？
看到她看到了？
然后……她就这样平静地走了？
像看一场与她毫无关系的表演？
甚至连一丝表示都没有？
没有解释！没有歉意！没有……任何一点点的情绪反馈！
一种比昨晚被愚弄更难堪、更冰冷的感受攫住了他！仿佛他倾尽所有尊严燃起的战火，在对方眼里，不过是场不值一提的烟火表演！
这巨大的忽视和冰冷，比任何嘲讽和侮辱都更伤人！
就在江屿眼底的怒火即将焚烧理智的瞬间，一只带着暖意的手重重拍在他汗湿的背上！
“牛逼啊兄弟！把对面打成筛子了！”陈默挤了过来，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脸上是夸张的、故意忽略掉入口方向所有插曲的兴奋，声音大得压过了一切，“下半场继续干翻他们！”
林凯适时递过来战术板：“第三节转换防守策略，针对他们6号中锋……”
张旋默默把毛巾塞到江屿手里。
队友的欢呼和簇拥瞬间将他拉回球场中央的聚光灯下。周围是震耳欲聋的加油声和队友信任的眼神。
江屿猛地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汗水与喧嚣的空气。
再睁开眼时，眼底那汹涌的怒火被强行压下，化为更冰冷的战意。
他一把甩开被捏扁的水瓶，无视了那个入口彻底消失的方向，目光灼灼地看向对面的篮筐。
“知道了。继续！”
声音低沉而有力。
场上的光与入口的阴影，在这一刻，被清晰地割裂成两个世界。
一个，是全力以赴的战斗与兄弟热血。
另一个，是冰封千尺、波澜不惊的……深渊。沈清璃转身时，指尖似乎隔着风衣口袋的布料，轻轻触碰到了里面那个小小的、熟悉的、薄荷绿色的喉糖盒子轮廓……冰凉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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