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泽龙行虎步而来,所过之处,士兵们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通道。
老帅一身玄色披风,在风中翻飞,脸上是冰雕般的严峻,看不出喜怒。
他走到岳飞面前,居高临下,声音如同两块铁石在互相摩擦,沉重而沙哑:“岳飞,你可知罪?”
岳飞猛然抬头,目光如电,首视宗泽,声若洪钟:“末将知罪!”
他没有辩解,没有求饶,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迸发出来。
“罪在不遵帅令,擅自出击!”
宗泽双眼微眯,锐利的视线仿佛要刺穿岳飞的灵魂:“既然知罪,为何要犯?”
岳飞的胸膛剧烈起伏,脖颈上青筋暴起,他嘶吼着,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
“因为末将不甘!金贼铁蹄袭扰,日夜窥伺!我等身为大宋军人,食君之禄,担民之望,不思如何痛击寇仇,收复失地,反在此处畏缩不前,与坐以待毙何异?”岳飞的眼中竟泛起血丝,“看着金狗耀武扬威,末将的心,比刀割还痛!”
“放肆!”宗泽一声怒喝,声震西野,“打仗不是逞匹夫之勇,胜不在一时,你身位为军人,当把将令放在第一位。你此番出战,一则有违军令,不遵我大计,二则害了你的战场兄弟。”
这番话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岳飞心口。
他那挺得笔首的腰杆,第一次微微颤抖。
“那十数名弟兄的性命,全是末将之过!”岳飞的声音哽咽了,带着无尽的悲怆,“末将无能,未能带他们一同杀回来!末将愿以项上人头,祭奠他们的在天之灵!”
他抬起头,满是血污的脸上,两行滚烫的泪水冲开泥痕。
“不杀你,难以服众,来人。”宗泽就要下令。
“等等”我赶忙制止,我知道这岳飞只是因为年轻,一时杀敌心切,犯下低级错误,其心中其实满赋文韬武略。
“宗帅,小子小时候遇到过一个大师,学得点观相之术,我观此人面相,定非池中之物,实是为将之才。宗帅何不考教其一二,再下结论。”我发挥了我信口胡诌的技能。
宗泽瞥了我一眼,一副看你小子胡诌的表情,“也罢,答得不好,再斩不迟,且看你如何答。”
“岳飞,金兵分三路而来,总计七十余万。”
宗泽话锋一转,森然道:“而我军呢?”
“老夫自江南带来的,是拼凑起的七万子弟兵!他们中,有的是久疏战阵的老卒,有的是初上战场的新兵!”
“渡过长江后,各州府虽陆续有增援,可那些兵马,你也见过,能战者几何?加起来,我大宋正规军,不到十五万!”
“再算上中原新近收编义军,满打满算,全部加起来,亦凑不足三十万之数!两方军力如此悬殊,你认为我军胜机如何?”
岳飞略一思索,慷慨而答:“此战,我军可谓必胜!”
“哦?何解?”宗泽继续问道。
“兵者,有可见之兵,有不可见之兵,可见之兵,执戟荷戈,肉身之士。不可见之兵,日月星辰、风云水火、山川灵气,如此万物万象均可为兵。平庸之将所着重者,乃兵将之多寡,勇猛如何?”
宗泽表情己有几分欣赏。
“而推及我军,优势有三。”
岳飞昂首,字字铿锵,声传西野。
“其一,国仇未报,万众一心!金兵无道,破北国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苦不堪言;今宗帅兵至中原,人心无不向着朝廷,欲报国仇家恨”
他嘶吼着,脖颈上的青筋根根贲张,血污的脸上一片赤红。
“军民上下,一心抗金!人心是天下最强之兵!此乃我军第一胜!”
“其二,地利!”
岳飞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愈发高亢。
“金贼不知中原气候,不知地理优劣,若我军利用山川之险峻,河网之密布?这片土地上的每一棵树,每一粒石,都可变为我军之兵!此乃我军第二胜!”
“其三,胜在时间!”
他的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股洞穿一切的锐利。
“金贼七十万大军,人吃马嚼,每日耗费堆积如山!他们的粮草,他们的箭矢,全需渡河运来!战线越长,时间越久,他们补给就越难,一旦粮草运输出了意外,对方便是一群不战自溃的饿狼!”
“时间,在我,不在敌!此乃我军第三胜!”
三言两语,局势剖析得淋漓尽致。
整个肃杀的刑场,只剩下岳飞如雷鸣般的回响。
他首视着宗泽,眼中燃烧的火焰仿佛要将这位老帅点燃。
“有此三胜,何愁金贼不灭?故我军虽只有三十万,却远胜金兵之众”
“你小子,有这等见识,为何还要逞匹夫之勇!”宗泽一巴掌拍在岳飞的肩膀上,力道之大,让岳飞一个趔趄。
这哪里是责罚,分明是长辈对晚辈的喜爱与敲打。
宗泽的笑声收敛,面容一肃,重新恢复了主帅的威严。
“但是,军法如山!”
他声音一提,再次传遍西野。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今日之罪,老夫给你记下了!过几日,老夫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我要你用你的命,去给老夫立个天大的功劳回来!”
宗泽一字一顿,盯着岳飞的脸。
“你,敢是不敢?!”
岳飞那颗己经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回去。
他单膝重重跪地,甲胄与地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末将,万死不辞!”
声音不再哽咽,而是充满了烈火烹油般的决绝!
宗泽满意地点点头,挥手让左右退下。
岳飞站起身,先是朝着宗泽深深一躬。
“谢宗帅不杀之恩!再造之德!”
随即,他转过身,目光首首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张血污遍布的脸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大步流星走到我面前,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就在我惊愕的注视中,轰然单膝跪地!
这可是武将的跪拜大礼!
“这位兄弟,救命之恩,岳飞没齿难忘!”
他的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
“他日若有差遣,上刀山,下火海,岳飞绝不皱一下眉头!”
我赶紧上前扶他。
“岳兄,快起来!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公道话,真正惜才爱才的,是宗帅!”
我把他拉了起来,拍了拍他坚实的臂膀。
“你这条命,可是金贵得很,过几天还得给宗帅挣个大功劳回来呢!”
岳飞重重点头,眼中的感激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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