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子时,北风卷着碎雪呼啸而过,像刀子般刮过的皮肤。乱葬岗的枯树上挂着几具新悬的尸体,麻绳勒进的脖颈,在风中摇晃,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呀声。
阿言裹紧粗麻斗篷,蹲在腐臭的尸堆间翻找。她的手指冻得通红,指尖早己磨出厚茧,却仍灵活地拨开一具具僵硬的尸体,像在翻检一堆无用的货物。
“啧,这个烂透了……”她皱眉甩开一具的尸首,尸身“噗”地砸进雪里,溅起一片腥臭的黑水。她面无表情地擦了擦手,继续向下翻找。
乱葬岗的“生意”不好做。官府处决的犯人、病死的流民、被仇家暗杀的江湖客……运气好时,她能剥下一件完好的衣衫,或者从死人腰带里摸出几枚铜钱。运气再好些,或许能翻到一枚玉佩、一把匕首,足够她换半个月的米粮。
她低头翻检着,忽然,一阵微弱的喘息声从雪堆下传来。
阿言的手指顿住,缓缓抬头。
那不是风声。
她循声拨开积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那是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眉目如刀削般凌厉,此刻却因痛苦而紧蹙。他的唇色乌紫,脖颈处蔓延着蛛网般的青黑毒纹,像是某种可怖的藤蔓,正一点点勒紧他的性命。他身上的锦袍早己被血浸透,暗红的血迹在雪地上洇开,像一朵凋零的花。
阿言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指尖下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她本不想多管闲事——乱葬岗的活人,往往比死人更麻烦。可就在她准备起身时,目光却落在了他腰间。
一块残破的铁牌半埋在雪中,边缘被血锈蚀得斑驳,却仍能辨认出一个凌厉的"沈"字。
"沈?"
她的手指猛地僵住,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
五年前的那个雨夜,她躲在米缸里,透过木板的缝隙,看到那群黑衣人屠戮养父全家。他们手中的刀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刀柄上刻着的,正是这样的纹路——鹰喙衔剑,下方一个铁画银钩的"沈"字。
那夜的雨声、惨叫声、刀刃割开皮肉的闷响,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她甚至闻到了血腥味,混合着雨水的腥气,黏腻地糊在鼻腔里。
"沈家的人?"
"不,不可能……沈家三年前就死绝了。"
"可这铁牌……这纹路……"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着铁牌边缘,指腹被锈蚀的金属刮得生疼。一种冰冷的愤怒从脊背窜上来,像是毒蛇顺着骨髓爬行。
养父临死前死死抵住米缸的盖子,血从缝隙里滴进来,落在她脸上,还是温热的。
"阿言,别出声……活下去……"
她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己经结了一层冰。
"让他死在这里,一了百了。"
"可如果他真是沈家的人……"
"如果他手里有当年的线索……"
雪粒扑簌簌落在男子惨白的脸上,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像是垂死的蝶。
阿言突然冷笑一声。
"算你命大。"她咬牙切齿地说,从药囊里捏出一粒猩红药丸,掰开他的嘴硬塞进去,"你要是敢现在死了,我就把你剁碎了喂野狗。"
男子喉结滚动,却突然剧烈咳嗽,黑血从嘴角溢出,顺着下颌滴落在雪地上,像墨汁般晕开。
阿言盯着那滩黑血,忽然想起养父咽气时,嘴角也是这样的颜色。
她的手指攥紧了药囊,指节发白。
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脸上,阿言弓着背,双手死死攥着板车辕木。车上的草堆里,男子微弱的呼吸几乎被风雪吞没。
寒风裹着碎雪抽打在脸上,阿言佝偻着背,指节因紧握板车辕木而发白。草堆深处,男子微弱的呼吸混在风雪中几乎不可闻。
突然,远处传来铁器相击的脆响。
十二匹战马踏破夜色而来,马鞍上悬挂的青铜铃铛发出催命般的声响。为首者身披玄铁鳞甲,甲片上阴刻着展翅的鹰纹——每片羽毛都淬了毒,在火把下泛着幽蓝的光。
"站住!"
为首的骑兵猛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他面上的青铜鬼面甲随着动作掀起,露出下半张脸上狰狞的刀疤。腰间悬着的不是寻常佩刀,而是两柄带倒钩的弯刃,刃口还挂着未干的血肉。
阿言浑浊的眼珠映出他们铠甲右肩统一的铜制肩吞——一只利爪擒着滴血的心脏。这是刑狱司"铁鹰卫"的标记,专司缉拿朝廷钦犯。
"老东西。"鬼面骑兵俯身,铁手套捏住阿言的下巴。护指缝隙里还嵌着半片指甲,不知属于哪个囚犯。"看见个穿墨蓝锦袍的逃犯没?"
阿言的余光瞥见草堆轻微颤动。她剧烈咳嗽起来,故意让唾沫星子溅在对方护心镜上:"军爷...老身这眼睛..."枯手指向自己浑浊的白翳。
第二个骑兵突然策马上前。他戴的不是鬼面,而是整张人皮缝制的面罩,眼眶处还能看见原主的睫毛。腰间皮囊里探出半截铁链,链头拴着个婴儿头骨制成的铃铛。
"头儿,这老货车上..."人皮面罩用链子挑起草堆,婴儿牙齿做的铃舌在风中叮当作响。
阿言袖中的银针己滑到指尖。她注意到第三个骑兵正在默默解下背上的劲弩——那弩机竟是用人骨拼接,弦槽里还卡着半截指骨。
就在草堆要被彻底掀开时,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所有骑兵同时转头,铠甲上的鹰纹在火光中仿佛要飞扑而出。
"东南方向!"鬼面骑兵暴喝,"他往黑松林跑了!"
铁蹄声远去后,阿言从舌底吐出一枚薄如蝉翼的刀片——方才若那人皮骑兵再近半寸,这刀片就会割开他的喉管。
雪地上只余几滴蓝汪汪的液体,那是铁鹰卫铠甲上淬的毒,正腐蚀着积雪滋滋作响。
破旧的药庐里,炉火微弱,映照出斑驳的墙壁。阿言将男子扔上木榻,点燃艾草驱散寒气。
她掀开他染血的里衣,忽然愣住——
他肩胛骨上,烙着一枚暗红图腾:一只浴火重生的鹰。
阿言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想起茶馆里说书人的话:“三年前被满门抄斩的镇北侯府,府兵皆烙此印……”
窗外风雪更急,炉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只蛰伏的兽。
阿言盯着昏迷的男子,缓缓握紧手中的金针。
“你究竟是谁?”她轻声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仇人……还是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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