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的喧嚣与北境的肃杀,恍如隔世。紫宸殿内那震动朝野的赐婚圣旨,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当事人却己悄然融入了皇都最寻常的烟火气中。
“木头脸,快点快点!那家新开的‘玲珑坊’据说有南疆来的水晶糖人,去晚了就没了!”姜小雨拽着潇云的胳膊,雀跃地穿梭在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上。
她换下了繁复的宫装,穿着一身淡绿色色的流仙裙,灵动活泼,如同挣脱樊笼的百灵鸟,清脆的笑声引来无数惊艳与好奇的目光。
潇云任由她拉着,玄黑的侯爵常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那沉淀于眉宇间的战场煞气,在少女明媚的笑靥与周遭喧闹市井的冲刷下,悄然收敛,化作一种深沉的温和。
他不再是战场上令敌胆寒的“龙渊侯”,此刻只是一个陪在心爱姑娘身边的沉默少年郎。
玲珑坊内果然人声鼎沸。晶莹剔透、造型各异的水晶糖人摆在琉璃柜中,在阳光折射下流光溢彩,美不胜收。有展翅欲飞的仙鹤,有憨态可掬的瑞兽,还有栩栩如生的花鸟虫鱼。
“我要这个!还有这个!”姜小雨眼睛亮晶晶的,指着一个小兔子形状和一个莲花造型的糖人。
店家见是公主殿下亲临,诚惶诚恐,手脚麻利地包好奉上。小雨接过,立刻将小兔子塞到潇云手里,自己则捧着那朵晶莹的莲花,笑得眉眼弯弯:“喏,这个给你!兔子多可爱,像你…嗯,像你板着脸的时候!”她促狭地眨眨眼。
潇云看着手中那支在阳光下折射着七彩光芒、却透着几分幼稚的兔子糖人,再看看少女狡黠灵动的笑颜,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默默收好。心中那根因杀戮而紧绷的弦,似乎又松了一分。
接着是“巧工阁”。这里汇聚了各地能工巧匠制作的奇巧玩物。会自己跳舞的木头小人,能喷出七彩烟雾的青铜蟾蜍,还有用细如发丝的金线编织的微型宫殿…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姜小雨像发现了新大陆,对各种精巧的机关玩偶爱不释手。她拿起一个巴掌大小、需要上好发条才能沿着轨道奔跑的青铜马车,玩得不亦乐乎。
“你看你看!它跑得好快!”她献宝似的举到潇云面前。
潇云看着那小小的马车在轨道上磕磕绊绊地前进,又看看小雨因兴奋而泛红的脸颊,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伸手,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灵力注入马车核心的机括。那原本有些卡顿的青铜马车瞬间变得流畅无比,速度激增,甚至在拐弯处做出了一个漂亮的漂移!
“哇!你做了什么?它怎么突然这么厉害了?”姜小雨惊喜地叫道。
“一点小技巧。”潇云淡淡道,深藏功与名。
午后,他们钻进了一条飘满食物香气的小巷。“老张头糖炒栗子”、“李婆婆桂花糕”、“王记酥油饼”…各色小吃摊点散发着的气息。
姜小雨彻底放飞了自我,拉着潇云一路买买买,吃吃吃。滚烫的糖炒栗子烫得她首哈气,香甜软糯的桂花糕沾了满嘴,酥脆掉渣的油饼更是吃得毫无形象可言。
“唔…这个好吃!木头脸你尝尝!”她总是将咬了一口觉得最美味的,不由分说地塞到潇云嘴边。潇云也不推拒,默默接过,在她亮晶晶的期待目光中,将那些沾染了她气息的甜腻食物一一咽下。
市井的烟火,混合着少女身上淡淡的莲香,构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鲜活而温暖的味道,悄然熨帖着他被战火磨砺得冰冷坚硬的心。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了皇都最高的观星台。
姜小雨拉着潇云,并肩坐在汉白玉的栏杆上。脚下,是万家灯火次第点亮,如同倒映在人间的璀璨星河。远处皇宫的琉璃瓦顶,在夕阳下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
喧闹了一天的城市,在此刻显得格外宁静而温柔。
“木头脸,”姜小雨将头轻轻靠在潇云的肩膀上,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满足,“以前在宫里,看这些灯火,只觉得好远,好安静。现在和你一起看,感觉…好暖,好安心。”她的小手悄悄钻进潇云宽大的手掌里,与他十指相扣。
潇云身体微僵,随即缓缓放松下来。他低头,看着少女依偎在自己肩头那恬静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掌心传来她微凉而柔软的触感,一种从未有过的、沉甸甸的暖意,如同温润的泉水,缓缓注入心田,将那些沉淀的杀伐戾气悄然化开。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握着她手的手指,另一只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夕阳的暖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在空旷的观星台上融为一体。
这一刻,没有定鼎龙渊的赫赫威名,没有九窍玲珑体的绝世天赋。只有少年与少女,在万丈红尘之上,共享一片宁静的夕阳,感受着彼此的心跳,以及那份无需言说却己深入骨髓的依恋。
深夜,潇云独居于皇室安排的、毗邻栖霞殿的幽静别院“听澜苑”。
窗外月色如水,虫鸣唧唧。白日里市井的喧嚣、少女的笑靥、夕阳下的依偎…种种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流转。
他盘膝静坐于玉榻之上,并未刻意运转功法,心神却前所未有的空明澄澈。识海之中,那柄沉寂的暗金残剑静静悬浮,神纹流转,散发着亘古苍茫的气息。紫金金丹在丹田气海缓缓旋转,吞吐着精纯的天地灵气。
不同于北境战场上的煞气灌体、生死搏杀带来的狂暴突破。此刻的突破契机,源于一种更深层次的沉淀与感悟。
是黑石镇的苦难与血仇,赋予他坚韧不屈的意志。
是南轩剑阁的磨砺与洗剑池的淬炼,为他打下坚实的根基。
是北境两年浴血,在尸山血海中杀出的无敌信念与对力量的极致掌控。
更是…小雨那毫无保留的信任、依赖与纯粹的爱恋,如同最温暖的阳光,融化了他心中最后一块坚冰,让他真正体会到了守护的意义,而不仅仅是杀戮与复仇。
守护。
守护这万家灯火,守护这太平盛世,守护…怀中那抹明媚的笑靥。
这份沉甸甸的、带着温度的责任感,如同催化剂,引动了他体内早己积蓄到极限的力量!
“嗡——!”
识海中的残剑仿佛感应到了他心境的蜕变,剑身之上,一道极其细微却无比精纯的暗金流光,如同甘霖般悄然流淌而下,汇入丹田气海!
与此同时,潇云福至心灵,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玄奥古朴的印诀。
轰——!
紫金金丹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整个丹田气海仿佛化作了沸腾的熔炉!浩瀚的灵力如同脱缰的野马,沿着拓宽到极致的经脉奔腾咆哮!
金丹中期巅峰的瓶颈,在这内外交感的磅礴力量冲击下,如同春日融冰,无声消融!
金丹的体积并未膨胀,反而向内塌缩、凝练!其核心处那道细微的紫金纹路骤然亮起,变得更为清晰、凝实,如同活物般缓缓游动!金丹的色泽也从紫金,逐渐向一种更为深邃内敛、仿佛蕴含着星辰生灭之秘的暗金色泽转变!
一股远比金丹中期强大、凝练、圆融无缺的磅礴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缓缓从潇云体内弥漫开来!气息所过之处,院中草木仿佛受到滋养,叶片舒展,生机盎然!
金丹后期!水到渠成!
潇云缓缓睁开双眼,瞳孔深处,暗金光芒一闪而逝,随即归于深邃的平静。他感受着体内奔腾的浩瀚力量,对天地灵气的感知更加敏锐,神念覆盖范围激增数倍!对识海残剑气息的引动,也似乎更加得心应手。
这一次突破,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没有灵力狂暴的宣泄,只有心湖映照下的水到渠成,是心境与力量的双重升华。
潇云突破金丹后期的消息尚未传开,皇都却迎来了另一位重量级人物的回归。
镇南关守将,二皇子,姜凡!
不同于长公主姜雪凝的雍容端庄,也不同于小雨的灵动娇憨。这位二皇子,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性情如火,因其天赋卓绝,仅二十余岁便踏入元婴初期,且战功彪赫,深得姜弘喜爱,更被皇都中人私下称为“混世魔王”。
他一回到皇都,便听闻了妹妹姜小雨被父皇赐婚的消息,对象竟是一个出身矿奴、崛起于军伍的“龙渊侯”潇云!
这让他如何能忍?自己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妹妹,怎么能嫁给一个来历不明、根脚低微的武夫?即便他有些战功,又如何配得上皇室明珠?
“什么定鼎龙渊?不过是在北境杀了几条杂鱼!也敢肖想我姜凡的妹妹?!”姜凡在御书房对着姜弘咆哮,丝毫不顾帝王威严,“父皇!您怎能如此草率?小雨天真烂漫,定是被那小子花言巧语蒙蔽了!”
姜弘看着这个风风火火的儿子,又是头疼又是无奈:“凡儿,稍安勿躁!潇云之功,绝非虚妄!其心性、实力,皆是上上之选!小雨与他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我不信!”姜凡梗着脖子,“定是那小子用了什么手段!父皇,您若执意如此,儿臣也无话可说!但在这之前,儿臣要亲自试试他的斤两!若他连我都打不过,有何资格娶小雨?有何脸面称‘龙渊’?!”
姜弘深知这个儿子的脾气,若不让他心服口服,日后必生事端。况且,他也想看看,突破后的潇云,对上真正的元婴天骄,能展现出何等风采。沉吟片刻,姜弘终于点头:“也罢。点到为止,莫要伤了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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