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软软不知疲倦地重复着擦拭的动作，一遍又一遍，用微凉的布巾对抗着他滚烫的体温。倦意如同沉重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紧绷的神经。眼皮越来越沉重，手臂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她强撑着，不敢停下。仿佛只要她停下，那刚刚被压下去的剧痛和毒素，就会立刻卷土重来，将他彻底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意识模糊，头一点一点几乎要栽倒时，一只滚烫的大手，带着一种虚弱的、却依旧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按在了她执着擦拭的手背上。
玲软软猛地惊醒！如同受惊的小鹿般抬起头，正对上萧凛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
那双暗金色的瞳孔，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异常深邃。血丝依旧密布，痛苦和虚弱依旧清晰可见，但之前那种濒临疯狂的暴戾和毁灭欲，却如同退潮般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还有……一种极其专注的、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吸进去的凝视。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扫过她因疲惫而泛青的眼圈，扫过她额角的汗珠和泪痕，最终定格在她那双盈满了惊惶、担忧和浓浓倦意的眸子里。那目光不再仅仅是审视和占有，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捕捉的……涟漪？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微小，却真实存在。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只滚烫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力道，将她紧握着布巾的手，从自己的额头上移开。
“够了。” 他开口，声音嘶哑低沉得如同砂纸摩擦，气息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结束意味。
玲软软的手僵在半空，布巾上的水滴落在干燥的毡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看着他，心头一片茫然。够了？什么够了？是擦拭够了？还是……她的存在，够了？
萧凛没有解释。他移开了按在她手背上的手，那只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他重新闭上了眼睛，靠回冰冷的墙壁，眉头依旧微蹙，但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许多。只是那高大的身躯，在火光的映照下，透出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沉重虚弱。
玲软软看着他那张苍白疲惫、却依旧俊美得如同神魔交汇的侧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他触碰过的手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滚烫的温度。心头那团乱麻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了一下，变得更加混乱难解。她默默地收回了手，将湿冷的布巾放在一边，抱着膝盖，蜷缩在他身边不远处的毡毯上，将脸埋进臂弯里。
身体疲惫到了极点，精神却异常清醒。破庙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萧凛沉重而稍显平稳的呼吸声，外面呼啸的风声，交织在一起，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盘旋。她想着他中箭时将她护在怀里的决绝背影，想着他剧痛中抓住她手腕时那几乎捏碎骨头的力道，想着他刚才那短暂却复杂的凝视，想着那只滚烫的手按在她手背上的触感……
恐惧依旧盘踞在心底，像冰冷的藤蔓。但在这藤蔓的缝隙里，一种全新的、更加复杂混乱的情绪，如同悄然萌发的种子，汲取着这一路血腥艰险中滋生的养分，顽强地探出了头。是怜悯？是感激（感激他没死）？是困惑？还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定义、却让她心头微微发烫的悸动？
她不敢深想，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试图隔绝这纷乱的思绪。然而，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悄悄向那散发着微弱热源的方向，靠近了那么一丝丝。仿佛靠近他，就能汲取一点对抗这漫漫长夜寒意的力量，就能获得一点……模糊的安全感？尽管这安全感，来自于将她囚禁、掌控她命运的源头本身。
这一夜，无人安眠。
天光微熹，破庙外的荒野笼罩着一层青灰色的薄雾。两名亲卫彻夜警戒，眼中布满了血丝，却依旧精神高度紧绷。殿内篝火己燃尽，只剩下一堆暗红的余烬散发着微弱的暖意。
萧凛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层濒死的灰败之气似乎消散了些许。他闭着眼，似乎在积蓄最后一点体力。玲软软蜷缩在离他不远的毡毯上，昏昏沉沉地打着盹，小脸上满是倦容。
“将军，” 一名亲卫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凝重，“天快亮了，必须启程。您的伤势……不能再拖了。此地距最近的驿镇尚有半日路程，属下探过，前方必经的‘落鹰涧’地势险要，恐有埋伏。” 他看了一眼气息虚弱的萧凛和旁边同样疲惫不堪的玲软软，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道，“带着这位姑娘……恐……恐拖慢脚程，也易成累赘。不如……”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抛下玲软软，轻装疾行。
空气瞬间凝固。
玲软软猛地惊醒！累赘？拖慢脚程？抛下她？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下意识地看向萧凛。
几乎在亲卫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首闭目的萧凛骤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暗金色的瞳孔，虽然因重伤和毒素而显得黯淡，却在睁开的瞬间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寒芒！如同沉睡的凶兽被触动了逆鳞！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滔天怒意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冰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破败的主殿！那威压比昨夜他中毒濒死时更加纯粹，更加凛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毁灭一切的意志！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低沉，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九幽寒冰中淬炼而出，带着冻结灵魂的杀意！
那亲卫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头皮瞬间炸开！他猛地单膝跪地，头颅深深低下，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将军息怒！属下失言！属下该死！”
萧凛没有看他。他那双燃烧着冰冷怒焰的眸子，如同两柄淬毒的匕首，死死地钉在了玲软软瞬间煞白的小脸上。那目光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穿透力，仿佛要刺穿她所有的恐惧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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