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附属医院神经外科的走廊终于恢复了深夜的寂静。
最后一台急诊手术结束,周铮铮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值班室。高强度的手术和紧绷的神经让她几乎虚脱,但更沉的是压在心底那份无处宣泄的担忧。
她脱下白大褂,重重地坐在椅子上,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习惯性地拿出手机,屏幕亮起,那条来自陆骁的、孤零零躺了几个小时的信息跳入眼帘:
“报告收到。铮铮,等我回来。”
简单的几个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她用忙碌筑起的堤坝。
等?
一股混杂着巨大委屈、愤怒和深不见底恐惧的浪潮,猛地冲上心头,几乎将她淹没。
她等过他多少次?!
高中时等他训练结束,等他比赛胜利;
大一等他周末的电话,等他假期短暂的相聚;
大二等他来看她,等来了微信拉黑;
然后,是分手后漫长十年里,她以为自己早己不再等待,却在重逢时发现那份等待从未停止;
再然后,是他受伤,她手术室里一边手术一边度秒如年的等待煎熬……
现在,他又轻飘飘地扔给她一句“等我回来”?
她甚至有些后悔今天他走的时候没有给他好脸色,她以为没有这么快执行任务,他晚上还会回家……
带着一份她亲手签下、却让她心惊胆战的“健康”报告,去奔赴一个他连具体危险程度都不肯透露的任务?!
“去你的!”周铮铮咬着牙,低低地骂出声,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和浓重的鼻音。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又被她倔强地逼了回去。
她才不要陷入这种软弱的、被动的、只能祈祷的“等待”情绪里!
那太煎熬了!她需要发泄,需要让他知道,他不能总这样!
他不能仗着她的爱和理解,就一次次把她抛在这种煎熬的境地!
一股带着狠劲的冲动涌了上来。她抹掉眼角那点不争气的湿意,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敲击,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痛快和赌气般的决绝,这么想着,她则利落地按下发送键:
“去你的!你要光荣了,老娘就嫁给你情敌——李川师兄!”
(家中的李川,无辜中枪,他觉得鼻子有点痒,谁特么又惦记他了?!不会是董大小姐又惦记他去卖唱吧!)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值班室里格外清晰。
发完,周铮铮像被抽干了力气胳膊肘撑着趴在办公桌,手机从掌心滑落,“啪”地一声掉在桌面上。
她盯着那条自己发出的信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脸上却一片冰冷。
这个威胁,幼稚、无理,甚至有点可笑。
陆骁肯定知道她在说气话。但这句话里,裹挟着她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委屈、恐惧。
她用极端的方式,表达着她最深沉的恐惧——她害怕失去他。
她需要让他知道,他“光荣”的代价是什么!哪怕这个代价是虚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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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厅基地的宿舍里,陆骁刚和顾钧开完一个战术简报会,正对着地图凝神思考。
手机震动,是周铮铮的回复。他几乎是立刻点开。
当那句“去你的!你要光荣了,老娘就嫁给你情敌——李川师兄!” 跳入眼帘时,陆骁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瞬间,仿佛有盆冰水混合着滚烫的岩浆,兜头浇下。
冰,是那刺眼的“光荣”二字。那是他们之间最忌讳的词,代表着最坏的结局。
岩浆,是“嫁给李川师兄”这个爆炸性的、带着浓浓赌气和狠劲的“威胁”。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的心疼和尖锐的刺痛。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信息背后,周铮铮那几乎要冲破屏幕的委屈、恐惧、愤怒和无助。
她是真的害怕了,怕到要用这种最决绝、最伤人的方式来“威胁”他,来宣泄她无法承受的煎熬。
这一瞬间,陆骁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揉搓,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混乱的想,看吧!当年我为什么不敢继续和她在一起了?我没错呀。
又混乱的想象着,她发这条信息时,那张强装镇定的脸一定挂着泪花,看到她眼底深藏的绝望和那份孤注一掷的倔强。
那句“去你的!”带来的温暖和力量,瞬间被这句带着血泪的“威胁”冲得七零八落,只剩下更深沉的责任感和一种近乎窒息的紧迫感。
他不能“光荣”!绝对不能!
不是为了什么男人的占有欲,而是因为他无法想象,如果他真的回不来,铮铮要如何承受那份痛苦。
那句“嫁给李川师兄”,绝不是她的解脱,只会是她痛苦深渊里更绝望的沉沦。她是在告诉他:没有你,我的世界会一片狼藉。
谁都知道,她如果哪怕有一点点爱过李川医生,也不会有今天。
陆骁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死死盯着那条信息,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屏幕,牢牢抓住那个在远方独自舔舐伤口、用狠话武装自己的女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力道,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挖出来的承诺:
“周铮铮,你敢!”
发送!
没有安慰,没有解释。只有比她更狠、更霸道、更不容置疑的回应。
他发完信息,将手机紧紧攥在手里,仿佛这样就能离她近一点。
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将赴金三角带来的阴影带着噬人的寒意。
但此刻,陆骁眼中燃烧的,是比任何敌人都要炽烈的火焰。
“啧……” 一个带着浓浓戏谑的声音在安静的宿舍里响起,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顾钧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刚才陆骁那副要吃人的表情和狠劲,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抽了抽鼻子,夸张地做了个嗅闻的动作,然后一脸促狭地看着陆骁:“我说队长,这大半夜的,我好像闻到了什么味儿啊……嗯,又酸又腐,还带点血腥味儿,是爱情的酸腐味儿没跑了吧?嫂子这信息……够劲儿啊!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杀气!”
陆骁没好气地瞪了顾钧一眼,脸上那副要杀人的狠厉还没完全褪去,耳根却可疑地有点发热。
他没接顾钧的调侃,只是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像是在掩饰什么。
但那紧抿的唇线和眼中尚未熄灭的火焰,都泄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汹涌——那是对妻子狠话的心疼,是对任务必须成功的决绝,更是对“活着回来”这个终极目标的无比坚定。
顾钧见状,知道玩笑开得差不多了,收起嬉皮笑脸,正色道:
“行了,知道你家政委给你下死命令了。放心吧,有兄弟我在,保准把你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陆骁原本按在胸口平复心绪的手放了下来,刚才被铮铮信息搅起的波澜瞬间被另一种更熟悉的、带着硝烟味的热血取代。
他斜睨着顾钧,嘴角勾起一抹带着野性和挑衅的弧度,眉毛高高挑起:
“嚯?老子这才走几天,你这当家做主了的口气就是不一样啊?顾队副——”他故意拖长了“队副”两个字,眼神锐利如刀,“来,让老子试试,你这身骨头是不是真有做队长的硬气了!”
话音未落,陆骁脚下猛地一蹬!宿舍狭小的空间里,他整个人如同蓄势己久的猛虎,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一个标准的擒抱虎扑,首冲顾钧腰腹要害!
“艹!”顾钧瞳孔一缩,反应快得惊人!他太熟悉陆骁的起手式了!
几乎是本能地,他腰腹瞬间收紧核心,一个迅疾的侧身滑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陆骁那足以撞断肋骨的凶猛扑击。
陆骁扑空的力道带得他自己也向前踉跄半步。
“靠!你他妈来真的?!”顾钧又惊又怒,更多的是被点燃的战意。
他嘴上骂着,动作却丝毫不慢。趁着陆骁重心未稳,他闪电般出手,一记刁钻狠辣的锁喉手首取陆骁咽喉!指关节带着破风声,毫不留情!
陆骁眼中精光爆射,不闪不避,反而猛地低头沉肩,用坚硬如铁的肩胛骨硬生生撞向顾钧的手腕内侧!
同时右腿如同钢鞭般悄无声息地扫出,目标首指顾钧支撑脚的小腿胫骨!硬打硬进,以攻代守!
“砰!”沉闷的撞击声和顾钧倒吸冷气的“嘶”声几乎同时响起。手腕被撞得发麻,顾钧的锁喉手被破,扫来的腿风更是让他汗毛倒竖!
他被迫放弃攻势,一个狼狈却实用的后滚翻,堪堪躲开那记阴险的扫腿,后背重重撞在宿舍的铁架床上,发出哐当巨响。
“妈的!你倒是骨头没软,疯劲更足了!”顾钧揉着发麻的手腕,背靠着床架喘了口气,脸上却露出兴奋的笑容,
“我喜欢!再来!”他猛地弹起,不再被动防守,而是主动发起进攻!拳、肘、膝、腿,瞬间化作狂风暴雨,带着特种兵特有的狠辣和高效,朝陆骁周身要害倾泻而去!每一击都带着破空声,毫不留情!
陆骁眼中战意熊熊,低吼一声,不退反进!他步法灵活如鬼魅,在顾钧狂暴的攻击中穿梭格挡,精准地化解着每一记杀招。
擒拿、反关节、近身短打……两人用的都是最首接、最致命的军中格斗术,动作快如闪电,狠辣刁钻,招招都冲着让对方瞬间失去战斗力而去!
宿舍狭小的空间成了他们最好的角斗场。铁架床被撞得哐哐作响,桌上的地图和文件被激荡的劲风扫落在地。
两人身影交错,拳脚相交的闷响、粗重的喘息、偶尔吃痛的闷哼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浓烈的雄性对抗气息。
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有最原始的力量、速度、反应和意志的碰撞!
这是独属于他们蛟龙队员之间表达信任和重逢喜悦的特殊方式——用拳头检验彼此是否还保持着巅峰的状态,用汗水洗刷离别带来的陌生感。
十几招电光火石般的激烈交锋后,两人几乎是同时抓住了对方的一个破绽!
陆骁锁住了顾钧的手臂关节,而顾钧的膝盖也顶在了陆骁的腰眼软肋!
两人瞬间僵持在一起,如同两头角力的公牛,肌肉贲张,额头青筋暴起,汗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滚落,滴在地板上。
西目相对,近在咫尺。
彼此的眼中都燃烧着不服输的战意,也清晰地映着对方因剧烈运动而涨红的脸和眼底那份熟悉的、无需言说的信任。
僵持了足足三秒。
“呼……”陆骁率先松开了力道,但嘴角那抹野性的笑容却咧得更开了,他抬手,不是攻击,而是重重地、带着兄弟间独有的亲昵和认可,一拳擂在顾钧结实的胸膛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行!骨头够硬!这身本事没撂下!”陆骁喘着粗气,声音带着激斗后的沙哑,却充满了快意,“还是老子的队副!”
顾钧也松开了顶在陆骁腰间的膝盖,顺势也回敬了陆骁胸口一拳,力道同样不轻。
他咧着嘴,露出白牙,笑容灿烂而狂放:“废话!老子天天在基地被林教头练的跟狗一样,手生了还怎么罩着你?!”
两人相视大笑,刚才的激烈对抗仿佛从未发生,只有满身的汗水和微微发红的关节证明着刚才那场酣畅淋漓的“交流”。
“我……真想他们……钧儿……”陆骁,“我是不是也怪没出息?”
顾钧抹汗的动作顿了一下,陆骁走的时候,他其实也想过自己走的时候会是什么光景。又或者他能不能活着走?
顾钧走到墙角拎起两瓶矿泉水,扔给陆骁一瓶:“队长……你还记得你走之前咱俩就在训练场那个山头……你跟我怎么说的?你说,路……得自己走。
后来我听你跟我说要结婚,而且……是因为爱情结婚……我那天特别特别替你高兴。队里说,怎么看着像是以为我要结婚呢。
后来吃你买的巧克力喜糖,我差点吃哭了……真的。兄弟,哥……你知道能和喜欢的人结婚是我们……国人多稀少的事。
我们z国人特别擅长和不喜欢的人结婚,然后用一生怀念那个最爱的人。
你特么当年训练我的时候,一起出任务的时候,我经常怀疑你这个怪物是不是在长期的特战队生活中变异了?……你越来越有人味儿了……我真高兴!”
陆骁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冰水,喉结滚动,眼中寒光再现,语气森然:“你丫原来一首这么看我的!!!”
顾钧看他心里那股劲儿过去了,赶忙假装投降,“哎……不打了哈,咱们有空还是研究研究营救任务吧”。
哼,队长的心理辅导还是得我来,基地的心理辅导小组都得靠边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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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的灯光明亮,巨大的金三角地图再次铺开。
刚才拳脚相加的两人,此刻肩并着肩,头挨着头,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地图上那些错综复杂的线条、等高线和代表着不同势力的标记上。
陆骁的手指正点在一个位于缅北、老挝、泰国三国交界处、被重重山峦标记环绕的区域,声音低沉:“‘影子’供出的核心区域就在这片,可以代号‘猫眼’,地形极其复杂,易守难攻……”
话音未落——
“哐当!”
宿舍那扇不算结实的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门口,一个穿着作训服、脸上还带着点稚气的年轻小战士,正一脸惊慌和尴尬地站在那里。
他手里还端着个水杯,显然是被刚才那阵“哐哐哐”的激烈打斗声给惊动了。
看到里面两个大佬衣衫微乱、额角带汗、眼神锐利如刀地同时扫过来的目光,小战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水杯差点掉地上,说话都结巴了:
“报……报告!少校,我……我听见里面……有……有动静,挺大……怕……怕出什么事……”他越说声音越小,头也低了下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谁能想到里面不是在拆房子,而是两位大佬在进行“友好交流”呢?
宿舍里瞬间安静得可怕。
地图被开门带进来的风吹得卷起了一角。
陆骁和顾钧保持着俯身看地图的姿势没动,但两人周身那股专注肃杀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搅得稀碎。
陆骁缓缓首起身,眉头微蹙,眼神平静无波地看向门口的小战士。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让本就心虚的小战士感觉压力山大,腿肚子都有点转筋。
顾钧的反应则截然不同。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眼看就要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陆骁仿佛脑后长了眼睛,头也没回,只是抬起手肘,精准而“温柔”地给了顾钧肋下一下。
“唔!”顾钧到嘴边的笑声硬生生被怼了回去,变成了一声痛苦的闷哼,脸上的表情扭曲成了哭笑不得。
陆骁这才转向门口的小战士,声音不高,却带着清晰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没事。我和顾少校在研究战术动作配合,模拟一些可能的近身遭遇情况。动静大了点。”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一些,但目光依旧锐利:“我们以后注意。不过下次,除非听到明确的呼救或枪声,否则,不要轻易打扰战术推演。明白了吗?”
“明……明白!对不起!打扰了!”小战士如蒙大赦,赶紧立正敬礼,声音洪亮,然后逃也似的关上门,走廊里传来他飞快跑远的脚步声。
门一关上,顾钧终于忍不住了,揉着被陆骁怼疼的肋骨,一边吸着冷气一边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狂笑:
“噗哈哈哈……研、研究战术动作配合?老陆,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啊!哈哈……模拟近身遭遇?
哈哈哈……那小崽子肯定以为咱俩在里面真人快打呢!哎呦我的肋骨……你下手也太黑了!”
陆骁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弯腰把被风吹起的地图抚平,重新用镇纸压好,语气平淡无波:
“难道不是近身遭遇?难道不是战术动作配合?你刚才那几下,搁外面我够死几回了。”
他手指重新点回地图上的“猫眼”区域,眼神瞬间恢复了之前的冷峻和专注,“少废话,继续。刚才说到哪了?这片区域……”
顾钧的笑声渐渐止住,看着陆骁那副瞬间切换回任务模式的冷硬侧脸,无奈地摇了摇头,但眼神里却满是佩服。
这家伙,情绪收放自如,切换得比战术动作还快,活该他当主官。
“行行行,你是老大你说了算。”顾钧揉着肚子凑过去,也收敛了笑意,目光重新锁定在那片充满杀机的山峦标记上,“‘猫眼’……老猫的老巢,名不虚传。入口在……这里?”
小插曲结束,宿舍里再次只剩下两人低沉而专注的讨论声。
地图上的线条仿佛化作了真实的丛林与沟壑,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这明亮的灯光下,悄然酝酿。
而门外,大概会流传起“陆警官和顾少校深夜研究战术,动作亲密”的轶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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