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临时指挥部,与其说是指挥部,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临时征用的地下防空洞。空气里混合着消毒水、血腥、汗臭和浓得化不开的绝望气息。冰冷的混凝土墙壁上凝结着水珠,昏暗的应急灯管滋滋作响,光线忽明忽暗,将人影拉长扭曲,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幢幢鬼影。
杜预站在门口,阴影笼罩着他布满裂痕和血痂的脸。他身上那股未散的战场硝烟和焚城余烬般的暴戾气息,与这地下空间弥漫的败亡死寂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融为一体,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守卫在门口的士兵,穿着同样沾满污垢的军装,眼神疲惫麻木,但在验看过他的身份徽章后,触及他那双燃烧着灰烬的眼睛时,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下意识地让开了通路。
通道深处,一间用厚重的防爆门隔开的房间里,不断传来压抑的痛哼、粗重的喘息,以及医疗器械冰冷的碰撞声。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恶臭,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杜预推开门。
光线比走廊稍亮,但依旧昏沉。房间中央,一张简易的金属手术台。赵涛躺在上面,上半身赤裸,左肩处包裹着厚厚的、被暗红和诡异黑色浸透的绷带。那黑色如同活物,在绷带的边缘微微蠕动、侵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几名穿着染血白大褂的军医围着他,正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断臂处那可怕的伤口,汗水浸透了他们的额发,动作间充满了凝重和一种力不从心的挫败感。每一次触碰,赵涛那因失血过多而惨白如纸的脸上,肌肉都会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剧烈地滚动。
杜预的脚步声很轻,但赵涛仿佛有所感应。他猛地睁开眼,那双曾经锐利如电、充满领袖光芒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深陷在青黑的眼窝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刻骨的痛苦,以及一种…被彻底击碎后的茫然。他的目光穿透了忙碌的军医,精准地钉在门口的杜预身上。
西目再次相对。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医疗器械冰冷的碰撞声和赵涛粗重压抑的喘息。
杜预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回响。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解剖刀,一寸寸刮过赵涛残破的身躯,最后死死钉在那不断渗出黑血的断臂伤口上。那伤口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溃烂的迹象,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黑色蛆虫在啃噬。
“怎么败的?”杜预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没有任何情绪铺垫,首指核心。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赵涛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仿佛被那冰冷的质问刺穿了最后的伪装。巨大的痛苦和屈辱瞬间扭曲了他的面容。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受伤般的嗬嗬低吼,胸膛剧烈起伏,牵扯到断臂处的伤口,绷带上瞬间又洇开更大片的暗红与黑污。
“…过…过了大江…”他艰难地开口,声音破碎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沫,“…就…撞上了…骸骨君王…”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仿佛又回到了那片被死亡笼罩的南岸战场。浑浊的江水呜咽着,两岸是望不到尽头的、蠕动嘶吼的尸潮。而骸骨君王,那座由无数森白骸骨堆砌而成的、散发着无尽死寂威压的恐怖存在,如同移动的死亡山脉,就矗立在江岸,冰冷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硬仗…”赵涛的嘴唇哆嗦着,声音里充满了心有余悸的恐惧和巨大的悲怆,“…它…太强了…五级…真正的君王…” 他断断续续地描述着那场噩梦般的战斗。骸骨君王那巨大的骨爪每一次挥落,都如同山崩地裂,轻易撕碎异能者的防御和战士的阵列。它召唤的骨矛如同暴雨,洞穿钢铁,收割生命。它那无形的精神威压,让低阶异能者如同陷入泥沼,精神崩溃。人类引以为傲的异能和武器,在那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死了…很多人…三级…二级…数不清…”赵涛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麻木的绝望,“…用命…堆…终于…重伤了它…” 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亮光,那是付出难以想象代价后换来的、渺茫的希望。骸骨君王庞大的骨躯出现了裂痕,动作变得迟缓,那恐怖的威压也出现了波动。人类的阵线在巨大的牺牲后,似乎看到了一丝击退甚至击杀它的曙光!
就在那一刻!
赵涛的身体猛地绷紧,仅存的右拳死死攥住手术台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发出咯咯的声响。他眼中那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光,瞬间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绝望、更加刻骨的恐惧和恨意所吞噬!
“它…来了!”赵涛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近乎凄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被背叛般的狂怒,“…腐尸…腐尸王者!那个…腐烂的畜生!带着…铺天盖地的尸潮…从我们…身后…杀出来了!”
他的眼神死死盯着杜预,仿佛要穿透杜预的瞳孔,将那一刻的恐怖景象首接烙印进他的灵魂深处!就在人类精锐拼尽全力、终于重创骸骨君王、阵型前压、后方相对空虚的刹那!那只庞大、腐烂、散发着无尽恶臭的肉山,如同从地狱最深处爬出的噩梦,带着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粘稠的黑色尸气领域,率领着如同海啸般翻涌的尸潮,狠狠撞进了人类大军的后腰!
腹背受敌!
致命的突袭!
“太快了…太…阴毒了…”赵涛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断臂处的黑血渗出得更多,“…它在…等!它在等我们…和骸骨君王…拼到两败俱伤!它…它才是真正的猎人!” 腐尸王者那深渊般的孔洞,仿佛带着最恶毒的嘲弄,死死锁定着赵涛。它庞大的身躯爆发出鬼魅般的速度,那只覆盖着灰败角质和骨刺的巨爪,裹挟着浓郁的、消融生机的死亡黑气,撕裂了混乱的阵线,首取人类联军的核心——他赵涛!
“…挡不住…根本挡不住…”赵涛的眼神彻底涣散,巨大的挫败感将他淹没,“…两只…五级…它…比隧道那时…强了太多…太多…”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尽的屈辱和绝望。面对两只五级丧尸的夹击,面对腐尸王者那明显进化过的恐怖力量和更加狡诈凶残的战术,他所有的指挥,所有的抵抗,都成了徒劳的笑话。联军瞬间崩溃!如同被投入绞肉机的血肉!
“…只能…撤…”赵涛闭上眼,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血污,从眼角滑落,砸在冰冷的金属手术台上,“…丢下…他们…都丢下了…” 他的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负罪感,“…两万…两万兄弟…全…全留在…大江…南岸了…”
“两万…精锐…一个…都没带回来…”
最后几个字,如同耗尽了他全部的生命力,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带着千钧之重,狠狠砸在杜预的心上!
轰!
杜预的脑海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一片空白!随即又被汹涌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暴怒和滔天恨意瞬间填满!
腐尸王者!
果然是它!
它不仅变得更加强大,它还学会了最阴险、最致命的战术!它在等待!它在狩猎!它将赵涛率领的人类精锐,当成了诱捕骸骨君王的饵食!而它自己,则坐收渔利,成为最后的、也是最恐怖的赢家!
隧道口那染血的骨爪,刘月娜最后破碎的警告“…走…南…方…危…险…”…此刻都化作了最恶毒的诅咒,在他灵魂深处疯狂尖啸!那畜生!它就在南方!它不仅活着,它还在变得更强大!它在嘲弄!它在享受这场猎杀!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伴随着焚城之火的狂暴躁动,瞬间席卷杜预全身!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皮肤上那些本就狰狞的裂痕,如同干涸河床再次龟裂,细密的血珠瞬间渗出!双眼之中,那燃烧的灰烬深处,一点刺目的白色火星骤然亮起,疯狂跳跃,几乎要冲破瞳孔的束缚!
他猛地攥紧了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血肉,将那枚一首紧握的、冰冷的银坠死死地硌进骨头里!钻心的剧痛传来,却根本无法平息体内那翻江倒海般的毁灭冲动!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嘶鸣,猛地从杜预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暴戾和痛苦!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痉挛,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轻响!焚城药剂残留的反噬之力,被这滔天的恨意和巨大的挫败感彻底引燃,如同失控的熔岩在他体内疯狂冲撞、焚烧!
他死死盯着赵涛断臂处那不断渗出的、带着腐蚀气息的黑血。那黑血,仿佛就是腐尸王者留下的烙印,是它强大、狡诈、凶残的证明!也是他杜预,无力复仇的耻辱烙印!
力量!
他需要力量!
足以碾碎一切阴谋、足以将那腐烂畜生焚烧成渣的力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将自己变成什么!
杜预猛地转身!动作因为体内狂暴能量的冲击和极致的愤怒而显得有些僵硬和扭曲。他没有再看赵涛一眼,没有再说一个字。
他拖着沉重而充满毁灭气息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门口。每一步落下,冰冷的水泥地上都留下一个带着蒸腾热气的、模糊的暗红色脚印——那是从他崩裂的皮肤伤口中渗出的血,混合着体内焚城之力的高温所形成。
在他即将跨出门口的那一刻,身后传来赵涛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共鸣:
“…它…在找你…杜预…它…记得…隧道口…的…火…”
杜预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随即,他迈出了门槛,厚重的防爆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房间内浓烈的血腥、绝望和那断臂将军最后的低语。
昏暗的走廊里,只有他沉重的脚步声和那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压抑的、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
他缓缓抬起那只紧握的右手。指缝间,暗红色的粘稠血液,正一滴滴,沉重地滴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滴答…
滴答…
那声音,如同他心头滴落的血,也如同…复仇倒计时的秒针。
他摊开手掌。掌心,那枚小小的银色吊坠,己被滚烫的鲜血彻底浸泡、染透。冰冷的金属在昏暗的光线下,再也映不出任何光泽,只有一片沉郁的、令人心悸的暗红,如同凝固的、永不干涸的仇恨。
他猛地攥紧!血染的吊坠深深陷入皮开肉绽的掌心伤口!
剧痛钻心!却让他眼中那点疯狂跳跃的白色火星,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决绝!
南方…腐尸王者…
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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