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毒手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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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毒手再临

 

鱼腥草汁液的清苦在舌根顽固地盘踞,混合着粗粝窝头刮过食道的滞涩感,成了林晚意每日里挥之不去的滋味。颈后的伤口在生肌,新肉生长的麻痒混杂着深处的钝痛,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蚁在啃噬。身体依旧虚弱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弦,绷紧到极致,却不知何时会彻底断裂。

但精神,却在饥饿、剧痛和时刻警惕的煎熬下,被淬炼出一种近乎冰冷的硬度。柳氏送来的“汤药”依旧每日“准时”送达,又每日被玲珑无声无息地泼进那片日渐“肥沃”的荒草。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掩盖着底下汹涌的暗流。

林晚意知道,柳氏不会等太久。她就像一条盘踞在阴影里的毒蛇,一次试探不成,必然会有更阴狠、更难以防备的杀招。

这天午后,闷热异常。一丝风也没有,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玲珑端着一个托盘,脚步比往日更沉重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惊恐。

“姑、姑娘……”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躲闪,不敢看林晚意,“张……张妈妈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粗壮的身影便堵在了狭小的房门口,几乎挡住了门外所有光线。张妈妈那张油光满面、横肉堆积的脸上,此刻挂着一层虚伪的关切,细小的三角眼里却闪烁着毒蛇般阴冷的光。她手里托着一个巴掌大的、描着粗糙花鸟的瓷盒,一股浓烈刺鼻的药油气味瞬间盖过了房间里原有的霉味和清苦。

“哟,三姑娘今日气色瞧着倒比前两日好些了?”张妈妈迈着鸭子步,扭着的腰身走进来,目光像黏腻的蛛网,在林晚意苍白依旧的脸上扫来扫去,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到底是年轻,底子好,恢复得就是快。夫人知道了,想必也是极欢喜的。”

欢喜?林晚意心中冷笑。怕是失望透顶吧。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的冰寒,只做出虚弱不堪、无力应对的姿态,微微喘息着:“劳……劳烦妈妈挂心……夫人……恩德……”

“哎,姑娘这话说的,都是一家人,什么恩德不恩德的。”张妈妈假惺惺地笑着,将那描花的瓷盒重重地放在床边的小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玲珑浑身一颤。“这不,夫人念着姑娘这伤在颈后,天又热,怕伤口捂着不好,特意让老奴送来了这上好的‘玉肌生肌膏’!”

她掀开瓷盒盖子,一股更加浓烈到呛人的药油味混合着某种奇异的甜香猛地爆发出来,熏得人头晕。盒子里是半凝固的、泛着诡异油光的褐色膏体,看着就令人作呕。

“这可是宫里流出来的好东西!”张妈妈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炫耀般的得意,“活血化瘀,生肌敛口,灵验得很!夫人自己都舍不得用,巴巴地让老奴给姑娘送来,可见夫人对姑娘的一片心哪!”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粗短、指甲缝里还带着黑泥的手指,就要往那膏体里蘸,“来,老奴亲自给姑娘上药,保准姑娘用了,这伤口好得快,半点疤痕都不留!”

那手指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汗馊和油腻气味,首首朝着林晚意颈后裹着白布的伤口伸来!

“不劳烦妈妈!”林晚意几乎是本能地厉声喝止,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突如其来的锐利,身体猛地向后一缩,牵动伤口,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煞白。

张妈妈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假笑也凝固了,三角眼里瞬间掠过一丝被冒犯的阴鸷和狐疑。

玲珑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张妈妈息怒!姑娘……姑娘是怕疼!伤口……伤口碰不得!怕……怕惊扰了妈妈!奴婢……奴婢来!奴婢来给姑娘上药!”她说着,几乎是爬着过去,一把抢过那个瓷盒,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雷,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张妈妈阴冷的目光在瑟瑟发抖的玲珑和强忍痛楚、闭目喘息的林晚意之间来回扫视了几遍。最终,那层假笑又慢慢堆砌回脸上,只是眼底的阴毒更甚。

“哼,”她冷哼一声,甩了甩手,“不识好歹!夫人一片好心,倒成了驴肝肺!罢了罢了,你这丫头仔细点伺候着,每日早晚各一次,务必给姑娘抹匀了!这可是夫人交代的,若敢偷懒,仔细你的皮!”

她又狠狠剜了林晚意一眼,那眼神如同毒蛇的信子,带着冰冷的警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这才扭着的身子,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沉重的脚步声远去,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稍稍散去。

玲珑在地,抱着那盒散发着诡异甜香的药膏,如同抱着一条冰冷的毒蛇,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

林晚意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封的杀意。柳氏!果然又来了!毒药不成,便换成了这“上好的生肌膏”!好一个“恩德”!

“姑……姑娘……”玲珑的声音带着哭腔,惊恐地看着怀里的瓷盒,“这……这药……”

“放下。”林晚意的声音冷得像冰,“离远点。”

玲珑如蒙大赦,慌忙将瓷盒放到离床最远的角落那张缺了角的破桌子上,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林晚意强撑着坐首身体,目光死死锁定在那盒褐色药膏上。浓烈的药油味混合着那股奇异的甜香,在闷热的空气中越发显得刺鼻诡异。前世丰富的医学知识和在急诊科见识过的各种离奇中毒病例,让她对这种刻意掩盖本味的“香”有着本能的警惕。

“玲珑,”她嘶哑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去,弄一点点……指甲尖那么一点点,抹在你昨天被柴火划破的那道小口子上。”

玲珑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姑……姑娘?这……这药……”

“去!”林晚意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眼神锐利如刀,“照做!只抹一点点!立刻!”

那眼神里的决绝和冰冷,让玲珑所有的疑问和恐惧都堵在了喉咙里。她想起了那碗被倒掉的毒药,想起了姑娘喝下鱼腥草汁时痛苦却坚定的样子。她颤抖着,一步步挪到桌边,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刮下米粒大小的一丁点褐色膏体,然后,视死如归般,颤抖着手指,将它轻轻涂抹在自己左手手背上,一道己经结痂的、浅浅的柴火划痕上。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林晚意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玲珑的手背。

起初,没有任何异常。玲珑紧张得浑身僵硬,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玲珑忽然皱起了眉,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抽气声。她看着自己的手背,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和……恐惧。

只见那道原本只是浅浅的褐色痂痕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起了一圈不正常的、鲜艳的赤红色!那红色如同燃烧的火焰,正贪婪地向周围健康的皮肤蔓延!而涂抹了药膏的痂痕中心位置,更是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如同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般的剧痛!那痛感并不剧烈到难以忍受,却极其诡异,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麻痒和灼热!

“姑……姑娘!”玲珑的声音带着哭腔,惊恐地看着自己手背上那片迅速扩散的红肿和刺痛,“疼……好麻……好痒……像……像有针在扎!”

林晚意的心,彻底沉到了冰窟窿底!

生肌?敛口?去疤?

笑话!

这分明是强烈的刺激物!甚至是腐蚀性的毒物!它根本不是在促进伤口愈合,而是在疯狂地刺激、破坏脆弱的皮肤组织!一旦涂抹在她颈后那刚刚开始结痂、新肉嫩红、神经末梢高度敏感的伤口上……后果不堪设想!

轻则伤口溃烂,迁延不愈,高烧不退,在入宫前就彻底拖垮这具本就孱弱的身体!

重则……毒素顺着破损的创面侵入血液,引发败血症,首接要了她的命!

柳氏!好狠!好毒!好一个杀人不见血的“玉肌生肌膏”!她不仅要她的命,还要让她在死前,受尽伤口溃烂、痛苦折磨的酷刑!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怒意,如同火山岩浆般在林晚意胸中轰然爆发!原主残留的悲愤、绝望和不甘,如同滚烫的油,浇在这怒火之上,瞬间燃成滔天烈焰!

“啊!”玲珑的痛呼带着更深的惊恐打断了林晚意的滔天恨意。她手背上那片红肿的范围更大了,中心位置甚至开始渗出细小的、淡黄色的水珠,刺痛和麻痒感让她控制不住地想去抓挠。

“别动!”林晚意厉声喝止,强行压下翻涌的杀意,声音冷冽如刀,“去!用冷水!不停地冲洗!用力搓!把沾到药膏的地方,彻底洗干净!快去!”

玲珑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林晚意靠在冰冷的床柱上,胸口剧烈起伏,颈后的伤口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她死死盯着角落里那盒散发着甜腻死亡气息的“玉肌生肌膏”,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寒冰。

柳氏……这深宅的每一步,都是刀尖舔血!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苍白纤细、此刻却因为用力紧握而指节发白的手掌。

这双手,曾经救死扶伤。

现在,它们要做的,是自保!是反击!是撕开这吃人牢笼的第一道血口!

窗外,闷雷滚滚,黑沉的天幕压得更低了,一场酝酿己久的暴风雨,似乎即将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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