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怀表的轻响,如同陌生世界的心跳,敲打在李微的耳膜上,也敲打在她空寂的心房。橘红色的天空低垂,弥漫着薄纱般的淡金雾气,将浩瀚无垠的、泛着奇异橘红波光的大海晕染得如同燃烧的熔金。海风带着的咸腥和一种从未闻过的、类似松脂与柑橘混合的清新气息,吹拂着她褴褛的植物纤维衣物,掠过皮肤,带来一丝微凉。
她站在温热的金色沙滩边缘,赤足陷入细腻的沙粒。手中,那枚古朴的银质怀表冰冷而沉重。表盘内,幽蓝的螺旋星云无声旋转,指向未知。源协议的力量消失了,烙印消失了,连同那控、被牺牲的沉重枷锁,似乎也一同湮灭在那场同归于尽的爆炸中。留下的,只有这具伤痕累累但依旧鲜活的身体,和这枚指向不明的罗盘。
自由?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空旷回响的感觉包裹着她。没有任务,没有敌人,没有需要毁灭或拯救的世界。只有她自己,和这片橘红色的天地。
饥饿感如同苏醒的野兽,猛地撕咬她的胃。喉咙干得如同砂纸摩擦。活下去。最原始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哲学思考。
她将怀表小心地塞进简陋衣物内衬,紧贴胸口。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慰藉。目光扫过这片陌生的海岸。
金色的沙滩向两侧延伸,望不到尽头。身后,是茂密得近乎蛮荒的丛林。参天巨木的树干呈现出奇异的靛蓝色,树冠如同巨大的、燃烧的橘红色火焰,与天空辉映。低矮处是层层叠叠、叶片宽大肥厚、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深紫色蕨类植物,其间点缀着散发着柔和荧光的球状果实,拳头大小,像悬挂的灯笼。空气里那股清新的植物气息就来源于此。
没有现成的食物。没有文明的痕迹。只有海浪不知疲倦地冲刷着岸边,留下一些破碎的贝壳和形态奇特的甲壳类生物残骸。
李微走向海浪边缘,蹲下身。海水温暖,带着奇特的浮力。她捡起一个巴掌大小、螺旋纹路的暗红色贝壳,边缘锋利。又拾起一根被海水打磨光滑、一端尖锐的白色骨刺。简陋的工具,足够了。
目光锁定浅水区礁石缝隙间缓慢蠕动的、类似巨大海参的软体生物。半透明的胶质躯体,内部流淌着淡金色的液体。没有攻击性,只有迟钝的本能。
她动作迅捷而精准,骨刺如同毒蛇吐信,瞬间穿透那胶质生物的核心。生物剧烈地抽搐几下,便不动。她熟练地用锋利的贝壳边缘剖开外皮,露出内部晶莹剔透、富含水分的组织。一股淡淡的、类似海藻的腥气传来。
没有犹豫。她撕下一小块,放入口中。口感滑腻微弹,味道咸腥中带着一丝奇异的清甜。水分充足。她强压下胃部的翻腾,强迫自己吞咽下去。生存,高于一切口味。
饱腹感和水分稍稍缓解了身体的抗议。她收集了几个荧光果实,剥开坚韧的紫色外皮,里面是乳白色、类似椰肉的果肉,味道清淡微甜,汁水丰富。又用骨刺和坚韧的藤蔓,制作了几个简易的鱼叉。
夜幕降临得很快。橘红色的天幕并未彻底黑暗,而是沉淀成一种深邃的、如同熔融琥珀般的暗金色。天空中没有熟悉的月亮,只有几颗异常明亮、闪烁着不同颜色光芒的巨大星体,如同镶嵌在琥珀上的宝石。丛林中,那些白天不起眼的荧光植物此刻大放异彩,将林间空地映照得如同梦幻仙境,幽蓝、翠绿、粉紫的光芒交织流淌。海浪声依旧,却多了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低沉嗡鸣,与怀表那稳定的滴答声形成奇特的二重奏。
李微在靠近丛林边缘的沙滩上,用巨大的芭蕉叶和坚韧的藤蔓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窝棚。篝火在沙坑中燃烧,用的是干燥的靛蓝色树皮和枯枝,火焰呈现出温暖的橘黄色,驱散了海风带来的凉意,也驱散了黑暗中未知带来的些微不安。
火光映照着她沉静的脸庞。她拿出怀表,在火光下端详。幽蓝的螺旋在表盘深处缓缓旋转,稳定而神秘。它不再回应她的意志,不再提供力量,只是一个纯粹的计时器?一个坐标?或者,仅仅是一个纪念品?
她不知道。但握着它,就像握着过去那场惨烈战争最后的勋章,提醒着她是谁,从哪里来。
火光跳跃,在窝棚的叶片上投下摇曳的影子。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她蜷缩在篝火旁,听着海浪、地鸣、怀表的滴答,以及丛林中偶尔传来的、无法辨识的奇异虫鸣。意识沉入黑暗,没有噩梦,只有一片深沉的、恢复性的寂静。
……
日子在重复而必要的劳作中流逝。
李微彻底融入了这片橘红海岸的节奏。她不再是那个手握源协议权柄的执行者,而是一个在陌生星球挣扎求生的原始人。她熟悉了潮汐的涨落,摸清了附近几种可食用的贝类、鱼类和植物。她用坚韧的藤蔓编织渔网和背篓,用锋利的贝壳和骨刺制作更趁手的工具。她在丛林边缘找到了一处相对干燥、背靠巨大岩石的天然洞穴,将简陋的“家”搬了进去,用巨大的树叶和苔藓铺成床铺。
身体在适应,力量在恢复。皮肤被橘红色的阳光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覆盖着细小的沙砾划痕和丛林荆棘留下的印记。眼神褪去了副本中淬炼出的极致锋锐,沉淀出一种如同深海般的平静与警觉。手腕上,螺旋烙印消失的地方,皮肤光滑,只留下记忆中的一丝隐痛。
怀表成了她唯一的“文明”伴侣。每天清晨,她会在洞口,迎着橘红的晨曦,打开表盖,看着那幽蓝的螺旋旋转几秒,听着那清脆的滴答声,然后合上,塞回怀里。如同一种仪式,标记着新一天的开始。
探索的半径在扩大。她沿着海岸线向北行进了一天,发现海岸线开始向内弯曲,形成一片巨大的海湾。海湾的尽头,河流入海处,是一片更加广阔、物种更丰富的三角洲湿地。色彩斑斓的巨大禽鸟在湿地上空盘旋,鸣叫声如同金属敲击。她小心地避开了。
向南,则是一段崎岖的黑色礁石海岸,海浪凶猛,不适合久留。
她开始深入身后的丛林。靛蓝色的巨木遮天蔽日,林下是幽暗潮湿的世界,巨大的荧光蕨类散发出梦幻的光芒。她发现了更多可食用的块茎植物,一种汁液甘甜如蜜的藤蔓,还有几种外壳坚硬、肉质鲜美的甲虫。也遭遇了危险:一种潜伏在腐叶下的、长着锋利口器的多足生物,速度极快,毒性猛烈。一次不慎,小腿被咬中,剧烈的麻痹感和灼痛瞬间蔓延。她当机立断,用烧红的骨刺灼烫伤口,挤出毒血,又找到一种叶片边缘带锯齿、汁液辛辣的紫色植物,捣碎敷上。剧烈的刺痛后,麻痹感奇迹般消退。她记住了这种植物,并收集了大量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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