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驴沉入的河面漩涡尚未平息,刺鼻的毒气仍在河滩弥漫,如同无形的绞索勒紧每个人的咽喉。程昱缓缓首起身,玄甲上沾染的秽物在晨曦微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他脸色苍白如纸,右手袖口处被毒沫灼烧的刺痛感如同跗骨之蛆,沿着经脉丝丝缕缕向上蔓延。他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血腥气,目光如同淬了冰的探针,越过呛咳不止、狼狈不堪的卢洪,死死钉在河滩中心那片狼藉的泥坑上。
泥坑边缘,一截被神驴最后甩头巨力带飞、沾满黑绿粘稠污血和泥浆的竹简残片,正斜斜地插在一段半腐的树根缝隙里。残片不过两指宽,边缘撕裂,露出内部焦黄的竹肉,上面模糊的墨痕被污血浸染得难以辨认。
程昱的瞳孔微微收缩。竹简主体被那怪物吞了,这残片……是唯一剩下的线索!袁绍粮道的情报,或许就藏在这片残损的墨痕里!
他身形未动,声音却如同寒潭深处刮起的阴风,穿透弥漫的毒气:“卢百人将。”
卢洪刚抠出喉咙里一块带着腥臭的秽物,剧烈喘息着,闻声猛地抬头。他脸上糊满了泥浆和毒液,那只被孟霍泼过“神汤”的眼睛红肿流泪,此刻却燃烧着不甘和暴戾的火焰。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半片被他铁爪撕下的、沾着自己血迹的竹简残角还在!他死死攥住,如同攥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和翻身的资本。
“程公…”卢洪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喘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那怪物…吞了竹简…这…这点残片…”他举起手中那半片染血的竹片,试图解释。
程昱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半片残角上停留一秒,仿佛那只是块无用的垃圾。他的视线如同冰冷的铁钳,牢牢锁住泥坑树根缝隙里那截更完整的残片。
“泥坑边,树根下。”程昱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取来。”
卢洪顺着程昱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截残片!他眼中瞬间爆发出贪婪的光芒!那残片比他手里这块大!墨迹可能更清晰!功劳!更大的功劳!他几乎想立刻扑过去!
但程昱那冰冷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让他迈出的脚步生生顿住!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程昱让他去取?是试探?还是…要夺功?!
“程公…此等污秽之地,卑职…”卢洪强压着贪婪和恐惧,试图推诿。
“取来。”程昱的声音更冷了一分,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上。那动作细微,却如同毒蛇昂首,瞬间让河滩上所有校事府骑士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空气凝固如铁!
卢洪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了一下。他毫不怀疑,此刻若有半分违逆,程昱腰间那柄饮血无数的利剑会毫不犹豫地出鞘!他咽了口带着铁锈味的唾沫,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和对那截残片的渴望,一步步,极其缓慢地挪向泥坑边缘。每一步都踩在粘稠腥臭的泥浆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
他蹲下身,强忍着呕吐的欲望,颤抖着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极其嫌恶地捏住那截插在腐根里的竹简残片边缘,猛地拔了出来!粘稠的污血和泥浆顺着竹片滴落。
就在他捏住残片的瞬间!
“滋——!检测到…高浓度…复合生物毒素…及…未知金属离子残留…目标竹简残片…表面覆盖物…剧毒!…警告!接触风险…极高!…滋…” 孟霍脑子里,系统微弱到几乎消散的提示音如同回光返照般挣扎着响起,随即彻底陷入沉寂。
卢洪毫无察觉。他捏着那截沾满污血的残片,如同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既想扔掉又舍不得。他僵硬地转过身,一步步挪回程昱面前,双手将那截残片奉上,头颅低垂,掩住眼中翻腾的怨毒和不甘。
程昱没有立刻去接。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在卢洪沾满污秽的手和那截残片上扫过,最终落在那片被污血覆盖、隐约可见的墨痕上。那墨痕…似乎并非文字…更像…某种线条?
“你手中那片。”程昱的声音再次响起,目标转向卢洪怀里那半片被他藏起的残角。
卢洪身体猛地一僵!他藏不住了!程昱早就知道!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恐惧攫住了他!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从怀里掏出那半片同样沾满血污的竹片残角,也递了过去。
程昱这才伸出左手——那只未被毒沫沾染的手——极其小心地用指尖拈起卢洪奉上的两片残片。他没有看卢洪,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仔细审视着两片残片断裂的边缘和上面模糊的墨痕。
两片残片断裂处参差不齐,墨痕在污血下若隐若现。程昱的手指极其轻微地移动着,试图将两片残片在虚空中拼合。当那半片残角的断裂边缘,与那截稍大残片的一处缺口在空气中虚虚对上时——
程昱的瞳孔骤然缩紧!
拼合后的墨痕线条,虽然模糊残缺,但隐约勾勒出的轮廓…像是一段蜿蜒的河流…旁边标注着一个极其模糊、被污血浸染了大半的字迹残痕,依稀可辨是…“漳”?!
漳水?!漳水粮道?!
一股冰冷的狂喜如同电流瞬间窜遍程昱全身!虽然主体竹简被毁,但这残片上残留的信息,与他从卢洪处得到的羊皮地图碎片(漳水仓虚)相互印证!价值连城!!
他不动声色地将两片残片叠在一起,用一块干净的素布(从袖中取出)仔细包裹好,收入怀中。动作沉稳,但指尖那一丝极其细微的颤抖,暴露了他内心的激荡。
“卢百人将。”程昱的目光终于落在卢洪身上,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刻板,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今日之功,本座记下了。待回禀主公,自有封赏。”
卢洪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回应:“谢…谢程公…卑职…分内之事…”
程昱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河滩。程昱冰冷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河滩。浅滩里,三个水匪头子早己没了声息。岸边,老赵的尸体僵在泥水里。而泥坑边缘,郭图如同一滩彻底失去生机的烂泥,深陷在污血泥浆中,一动不动,只有身下不断渗出的血水证明他曾存在过。
“清理此地。”程昱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所有尸首…焚化。那滩污秽(指郭图)…连同泥浆,铲入河中。”
“是!”骑士们齐声应诺。
两名骑士走到泥坑边,看着那滩几乎与泥浆融为一体的“人形”,嫌恶地皱了皱眉。他们懒得仔细分辨,首接用铁锹将郭图连同周围大量粘稠腥臭的血泥一同铲起,如同处理一坨腐肉垃圾,抛进了旁边湍急冰冷的河水里!
噗通!
郭图残破的身体砸入水中,激起浑浊的水花,瞬间被翻滚的浪头吞没,随着激流迅速卷向下游
程昱的目光最后落在芦苇丛边那个泥塑般的孟霍身上。这小子…命真硬!从驿站到河滩,钻狼窝、闯贼窝、中剧毒、被驴踩…居然还有气?而且…程昱的视线扫过孟霍那条被砸断的手臂和血肉模糊的小腿伤口…那伤口边缘渗出的血液颜色…似乎有些异样的暗沉?联想到驿站里那碗诡异的“胡辣汤”和这小子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门”气息…
“此人…”程昱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探究和冰冷的算计,“带回许都。交给‘百草院’(曹操秘密医毒研究机构)…严加看管。此子身中奇毒而不死…或为良材。”
卢洪猛地抬头,看向孟霍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一丝难以置信!这泼了他一身屎毒汤、害他差点被驴啃了的小贼,非但没死,还要被程昱当成“宝贝”带回许都?!凭什么?!
但他不敢质疑。只能低头应道:“…是。”
程昱不再多言,翻身上了亲卫牵来的备用战马(玄骊被毒气惊扰,状态不稳)。他最后看了一眼神驴沉没的、依旧翻滚着浑浊气泡的河面,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忌惮和…贪婪。那怪物吞下的竹简主体…还有那身刀枪不入的皮囊…可惜了…
“回营!”程昱一抖缰绳,战马嘶鸣,当先朝着驿站方向驰去。
卢洪看着程昱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被两个骑士粗暴拖起、如同破麻袋般丢上驮马背的孟霍,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沫狠狠啐在泥地里。他摸了摸怀里——空空如也!功劳是程昱的!毒汤的耻辱和差点被驴啃了的惊吓却刻在了骨子里!他眼中怨毒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
“走!”卢洪低吼一声,翻身上马,带着满腔憋屈和杀意,押着驮马上的“毒人”孟霍,跟上程昱的队伍。
河滩上,火焰升腾起来,吞噬着水匪的尸体和污秽。郭图那滩无法辨认的肉泥被铲入湍急的河水,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焦糊味和未散的毒气腥臭,在黎明的寒风中呜咽,见证着这场由一碗胡辣汤引发的、荒诞而血腥的闹剧,暂时落下了帷幕。
而驮马背上,昏迷的孟霍在颠簸中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他破烂的衣襟下,那块紧贴着胸口皮肤、沾满污泥血痂、坑洼不平的石头疙瘩(狗头金原矿),在晨曦微光中,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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