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妃抬眼望去，只见朱红宫门外，丽妃正被一群宫女簇拥着走来。
“妹妹见过丽妃姐姐。”兰妃起身行礼，裙摆扫过琴案，将一碟刚剥好的莲子带倒在案上。
丽妃的目光在她素净的裙装上打了个转，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妹妹倒是越发清简了，这兰若宫瞧着，倒比尼姑庵还素净些。”她不等兰妃答话，便自顾自坐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宫女立刻奉上一盏用南疆玉杯盛着的香茗。
兰妃看着她指尖涂着的蔻丹红，像极了去年被打入冷宫的云嫔唇边的血迹。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寒意：“姐姐说笑了，妹妹向来不爱热闹，倒是姐姐宫里的牡丹开得正好，怎么有空来我这冷僻地方？”
“妹妹这话说的。”丽妃用银签挑了颗蜜饯，舌尖舔过唇上的胭脂，“都是伺候皇上的姐妹，难道非要等到宫宴上才能说说话？”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妹妹可知，皇上最近在乾清宫藏了个宝贝？”
兰妃的指尖猛地攥紧了袖口。她怎会不知？这几日宫里的风言风语早就传遍了——乾清宫的灯夜夜亮到天明，皇上连早朝都推了两回，太医院的药材流水似的往乾清宫送，甚至有小太监说，亲眼看见皇上亲手给那女子喂药。
“妹妹在兰若宫深居简出，外面的事不大清楚。”她端起茶盏，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倒是姐姐消息灵通，想必知道些妹妹不知道的新鲜事。”
丽妃“嗤”地笑出了声，金钗上的红宝石随着她的动作晃得人眼花：“新鲜事可多了。听说那女子有双紫色的眼睛，夜里会发光呢，不是妖物是什么？”她忽然拍了下手，像是想起什么趣事，“前儿个御膳房的老王头说，皇上为了给她寻新鲜的荔枝，竟让人快马加鞭从岭南赶了三千里路，就为了让她尝个鲜。”
兰妃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泛白。她想起自己去年生辰，不过求皇上赐一幅墨宝，等来的却是一句“朕忙于政务”。原来不是皇上吝啬，只是他的温柔，从不属于自己罢了。
“姐姐见过那位姑娘？”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倒是远远瞧过一眼。”丽妃的眼神冷了下来，像淬了冰，“穿着身藕荷色的裙子，梳着个没规没矩的发髻，站在皇上身边笑的时候，眼睛里像塞了两颗紫琉璃，妖里妖气的。”她顿了顿，忽然凑近兰妃，“妹妹你想，这后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按规矩行事？偏她敢在乾清宫里跑来跑去，还敢叫皇上‘轩哥哥’，这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碧月端着点心进来时，正好听见这话，吓得托盘差点脱手。兰妃瞥见她发白的脸色，淡淡道：“碧月，去把去年的雨前龙井拿来，给丽妃姐姐尝尝。”
待宫女退下，丽妃才又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妹妹可知，三年前那个会唱江南小调的苏答应？就因为皇上多夸了她一句‘嗓子好’，没出半月就失足落了荷花池。”她端起茶盏，杯沿的红痕像一道血线，“还有前年那个舞跳得好的白常在，据说夜里被鬼缠上，疯疯癫癫地被送进了浣衣局，至今没出来呢。”
兰妃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她知道丽妃手段狠，但没想到她竟会如此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她看着窗外那株半死不活的玉兰——那是去年皇上亲手栽下的，如今却被虫蛀得只剩半片叶子，像极了那些消失在后宫里的女子。
“姐姐说这些做什么？”兰妃的声音有些发紧，“皇上喜欢谁，是皇上的心意。”
“皇上的心意？”丽妃猛地放下茶盏，玉杯撞在案上发出脆响，“皇上的心意也该由我们这些正经妃嫔分润，轮得到一个来历不明的妖女？”她忽然抓住兰妃的手，指尖的蔻丹蹭在兰妃的腕上，像留下一道血印，“妹妹，你我虽不同母，但在这宫里，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那妖女一日不除，你我就一日不得安宁。”
兰妃抽回手，拢了拢袖摆。她看着丽妃眼中的疯狂，“姐姐想让妹妹做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决绝。
丽妃笑了，那笑容像盛开的罂粟，美艳却致命：“也不难。妹妹只需在太后面前提一句，说那妖女的紫色眼睛是不祥之兆，会克损皇家子嗣。太后最看重皇嗣，定然容不下她。”
兰妃的心猛地一沉。太后的慈安宫最近香火格外旺盛，就因为皇上迟迟没有子嗣。若是让太后知道紫月的存在，恐怕真会掀起一场风波。
“太后近日身体不适，妹妹怎好拿这些无稽之谈去烦扰她？”兰妃避开丽妃的目光，“再说，那姑娘未必就是妖女，许是天生异相呢？”
“天生异相？”丽妃冷笑，“我看是天生的狐狸精！妹妹若是不肯帮我，也无妨。”她站起身，裙摆扫过案上的莲子，颗颗滚落在地，“只是妹妹别忘了，你父亲的商号还在右相的管辖之下呢。”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中了兰妃的软肋。她父亲的绸缎庄去年刚在京城立足，全靠着右相的门路才能拿到江南的漕运许可。若是丽妃在右相面前说句坏话，整个兰家都会万劫不复。
“姐姐容妹妹想想。”兰妃的指尖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红痕。
丽妃满意地笑了。她理了理鬓边的珠花，像只骄傲的孔雀：“妹妹是个聪明人，想必知道该怎么做。三日后太后要在御花园设赏花宴，到时候……”她凑近兰妃的耳边，呵气如兰，“让那妖女也来见见世面吧。”
说罢，她转身离去，金铃声渐行渐远，像催命的符咒。
兰妃站在原地，看着地上散落的莲子，忽然觉得一阵眩晕。碧月扶着她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娘娘，您千万别听丽妃的，她是想借刀杀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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