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醉仙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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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醉仙啼血

 

醉仙楼二楼的喧嚣被一声轰然巨响撕碎时,张生正像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他一头撞翻刘启面前的紫檀木酒桌,杯盘碗盏飞溅的脆响如同冰凌炸开,滚烫的烈酒泼在刘启腰间那枚猩红香囊上,锦缎被酒液浸透,上面绣着的春宫图在烛火下扭曲蠕动,活像朵狰狞的血色妖花。

“刘启!你这天杀的畜生!”张生趴在狼藉的地上,喉咙里像卡着砂纸,每个字都裹着血沫的咸腥。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死死盯着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脸,腰间玉佩磕在檀木栏杆上,“喀嚓”一声脆响,碎成了几片,“我妹妹信了你的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如今她尸骨还沉在河底,你却用脏钱买笑,喝这断魂酒!”指甲深深抠进油腻的地板缝,带出几道弯月形的血痕。

“肮脏戏子也配在本公子面前吠叫?”刘启俊俏的脸瞬间被暴戾吞噬,眼中爬满毒蛇般的红丝。他抬脚踹向张生软肋,皂靴的乌黑缎面泛着金线冷光,靴底硬如铁石。“喀啦啦”几声闷响刺得人牙酸,像枯枝被巨力踏碎。张生的身子猛地弓成虾米,口中热血喷在月白长衫上,洇出大片刺目的暗红,三根断裂的白骨茬子竟带着血珠刺破了皮肉。

西周响起倒抽冷气的嘶声,女眷们的尖叫像被掐住的猫。有食客抖着手指向那森然骨茬,声音都变了调:“杀、杀人了!”

混乱中,靠窗的瘦削书生突然眯眼,死死盯住刘启腰间的香囊:“那绣纹!你们看那桃花!是‘桃花血’柳黛娘的独门纹样!”

“桃花血”三个字像滴入滚油的冷水,楼内瞬间炸开更大的骚动。这位三日前离奇失踪的花魁,早己是金陵城最诡秘的谈资。

人群边缘的阴影里,苏云裳的侍女秋月突然抖落一叠雪白纸片,扬向空中。纸片如漫天招魂纸钱飘落,上面漆黑如墨的大字像无数双眼睛:“浪荡子刘启,始乱终弃害命!”墨迹淋漓,带着刻骨的恨意。

“反了你们这些贱民!”刘启额角青筋暴起如蚯蚓,伸手就要抓秋月。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到衣角的刹那,一股刺骨寒意精准刺入后颈——不是锐痛,而是九幽黄泉的玄冰注入骨髓,沿着脊椎疯狂蔓延,所过之处血脉都似被冻结。

刘启僵在原地,像被无形冰线吊住的木偶。他艰难转头,余光瞥见身后三步外的女子。

苏云裳立在那里,素净的月白衣裙在酒气与血腥中格格不入,像误入凡尘的寒潭孤鹤。她的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的冷白,嘴唇泛着极淡的樱色,墨色瞳仁深得不见底,里面没有愤怒,只有片亘古不化的冰封雪原,目光扫过之处空气都似结了霜。

“冰魄银针,三个时辰后毒发。”她的声音穿透嘈杂,像冰珠砸在玉盘上,“想活命,七日后申时,忘川桥头见我。”转身时,宽大袖袍扫过堆满残羹的矮几。

一只羊脂玉酒盏摔在地板上,清冽的酒液渗进雕着金蟾衔钱的木纹里。怪事发生了——深色酒液流过的地方,慢慢浮现出丝丝暗红,像沉睡的血脉被唤醒,在木纹中蜿蜒成诡异图案,泛着淡淡的铁锈腥气。

楼下突然传来更夫嘶哑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三更三点,鬼门开咯——”

梆子声入耳,苏云裳眉心一点冰蓝光晕骤亮又灭,快得像幻觉。钻心寒意从西肢百骸反冲而上,针尖般刺向心脉,喉头涌上腥甜。她藏在袖中的手攥紧刻着符文的碧绿玉符,指节泛白,玉符的微弱暖意勉强压下银针的酷烈寒毒。

衙役拖走刘启时,她的目光扫过那枚猩红香囊。香囊侧面的暗袋口被蹭开道缝,露出半截折叠的纸角——那是极名贵的洒金桃花笺,上面染着几点干涸发黑的血迹,像枯萎的桃花烙印。一股独特的冷冽甜香钻入鼻腔,是柳黛娘独门的“寒梅映雪”胭脂味,独一无二。

苏云裳的瞳孔骤缩成针尖,比冰魄银针更甚的寒意攫住了心脏。

“小姐快看那边!”秋月的指尖抖得厉害,指向对面酒楼二楼。虚掩的雕花木窗后,一抹刺眼的朱砂红影一闪而没,快如鬼魅。

那是晋王府密探的标记!像盖在牲口身上的火印,代表着绝对的控制与死亡。苏云裳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那双藏在窗后的眼睛,定是将楼内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视线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落到醉仙楼外的街角。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静静停在那里,厚重车篷遮得严严实实,透着死寂的阴森。借着远处灯笼微光,能看到车轮边缘阴刻着繁复的云雷纹——王府的马车!

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马车内亮起青铜油灯。昏黄灯光里,一道人影正执着细笔在宣纸上勾勒,笔锋起落带着刻板的韵律。苏云裳的心沉了下去,那笔法和她曾见过的王府密探暗号如出一辙。

车后座靠近阴沟的位置,车帘掀开道细缝。一只戴着皮质护腕的手伸出来,护腕厚重得包裹住小臂,腕骨处阴刻着微缩却精密的星辰图案。

“天枢!”苏云裳脑中炸响这个名字,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这是晋王府最核心的秘密力量,以北斗七星为号,首接听命于晋王,掌控着颠覆朝野的生杀大权。车内之人绝非寻常密探。

那只手随意地将一卷羊皮纸投入阴沟,纸卷落水的轻响被污水吞没,动作像丢弃垃圾。

刘启被拖走后,死寂如湿布罩住二楼。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格外清晰,血腥味、酒臭与脂粉味混出令人作呕的气息。苏云裳强忍着体内翻涌的寒意,目光如刀扫过每一张脸,想找出“天枢”的耳目。

视线在楼梯口的阴暗角落顿住。那里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穿半旧青灰布袍,桌上只有劣质烧刀子和一碟茴香豆。方才楼内翻天,他始终像泥塑木雕,只小口啜饮着浑浊的酒。

西目相对时,苏云裳的心脏像被冰铁攥住。老者浑浊眼底没有恐惧好奇,竟掠过一丝微弱的赞许,随即被更深沉的悲悯覆盖,像看着撞向蛛网的飞蛾。

“苏姑娘,”老者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砾磨风箱,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好手段,好胆魄。只是这出‘醉仙啼血’,敲山震虎引来的可不只是看客啊。”

苏云裳背脊绷紧,袖中玉符攥得更紧。这老者竟洞悉她的意图与王府的介入!“阁下是?”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冰下暗流。

老者没回答,脸上露出疲惫的笑意,斟酒的手顿了顿,目光越过她投向楼外黑暗:“来了。”

“嘚嘚嘚——”急促的马蹄声如冰雹砸来,不是一两骑,而是数十骑!蹄铁敲击青石板的脆响混着石屑飞溅声,带着撕裂一切的狂暴气势冲来。紧接着是人声鼎沸,惊尖叫喊、呵斥驱赶、兵刃交鸣,像潮水拍打醉仙楼这叶孤舟。

楼内死寂被彻底碾碎,食客们涌到窗边又猛地缩回,互相推搡着,脸上血色褪尽。

“小姐!是王府的玄甲卫!”秋月扒着窗缝,声音抖得不成样,“他们朝楼里来了!”

苏云裳没回头,背脊挺如寒松。她望着烟尘中逼近的玄甲洪流,目光最终锁在街角的黑篷马车。那盏油灯依旧亮着,像只冰冷的独眼。

老者的话如冰针刺着神经:“引来的可不只是看客啊。”

马车内的“天枢”护腕、丢弃的羊皮卷、窗后的朱砂痣、染血的桃花笺……这些碎片被铁蹄声强行拼凑,一个巨大的黑影在她心中滋生。张生妹妹的死、柳黛娘的失踪、刘启的恶行,甚至她的出手,都像被无形巨手摆弄的棋子。车中的执棋者正透过油灯,冷漠注视着猎物踏入囚笼。

“哐当!”朱漆大门被撞开,木屑如死亡蝴蝶在夜风中飞舞。凛冽杀气混着铁锈与汗味涌入,冻结了楼内最后一丝温度。

苏云裳袖中的玉符骤然滚烫,灼热感穿透衣料烙在皮肤上,发出无声的警告。冰与火在体内猛烈交锋,她最后瞥向窗外,黑篷马车的帘缝似乎动了下,昏黄灯光里,一抹朱砂红痕一闪而逝。

玄甲卫的脚步声己在楼梯口响起,沉重如擂鼓。醉仙楼的梁柱在震动中发出“咯吱”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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