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云锦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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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云锦封王

 

西皇子朱翊昀的怒喝撞在雕花木门上时,苏云裳指尖的朱砂正顺着绣针往下淌。

那滴红砸在明黄蚕丝经线上的瞬间,像活物似的洇开,在龙爪纹旁晕出个不规则的血斑。她额角那点火焰状的暗红胎记突然发烫,像块被炭火煨了整夜的玉佩——这印记打小就跟着她,母亲临终前摸着它说:“云裳,这是凤凰血,能烧穿龙纹下的雾。”此刻被西皇子的怒气压着,倒真要灼穿皮肉似的。

“放肆!”朱翊昀的蟒袍扫过案几,银线绣的龙睛在日光下泛着冷光,像两颗淬了毒的眼珠。他指着那血斑,左眉挑得老高,去年围猎时被箭射穿的肩胛骨还在隐隐作痛,此刻动气,指节竟抖得捏不住腰间的玉佩,“龙袍是你能瞎绣的?这朱砂印是什么意思?咒朕穿不上登基的朝服?”

苏云裳放下绣针,针尖落在青瓷碟里,叮当作响。她转身时,衣袂扫过满地红绸,绸面在光里泛着流光,像无数条被惊动的赤练蛇,鳞片上还沾着昨夜未干的露水。“殿下说笑了。”她用银镊子夹起根金线,往血斑上一压,金线立刻陷进的朱砂里,“臣女是想给龙爪添点锋芒,倒是殿下,为何偏盯着这点红?”

朱翊昀的脸猛地涨成猪肝色。他踹翻旁边的梨花凳,凳腿撞在青砖上的脆响,惊得梁上积灰簌簌落下,混着云锦的金粉,在地上铺成层诡异的金灰。“你少装糊涂!”他攥着袍角的手青筋暴起,“这云锦阁是父皇赐的,你敢在龙袍上动手脚,是想抄家灭族?”

苏云裳拿起绣绷对着光看,阳光透过蚕丝,将那滴朱砂映成半透明的红,像极了二十年前母亲嫁妆里那枚凤纹玉佩的血色沁痕。“抄家?”她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金粉的甜香,“殿下忘了?三年前您让臣女绣的那十匹‘云龙出海’,用的可是永安行的金线——顺天府今早刚从染坊搜出账册,说那金线里藏着叛党密信呢。”

朱翊昀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后退半步,踩在散落的云锦样本上,其中一卷织金缎的龙纹被踩得变了形,龙尾处用孔雀石缀的暗纹,在光里闪着幽蓝,像条藏在暗处的蛇。“你胡说!”他的声音突然发虚,去年被苏云裳砸断的手腕还没好利索,此刻攥紧拳头,竟疼得指尖发麻。

就在这时,屏风后传来“嘎吱”一声轻响。

地窖暗门的轴锈得厉害,像只老兽在磨牙。苏云裳转身时,一缕阳光恰好落在她耳垂的墨玉耳坠上,玉上刻的“轩”字在光里透着暗红,像块吸饱了血的石头。她后颈的白玉凤簪斜插着,投下道细长的阴影,那形状,竟与林墨轩去年在她颈间留下的剑痕重合。

“殿下要不要亲去瞧瞧?”她往地窖里瞥了眼,里面挂着待绣的龙袍,月光透过气窗照在缎面上,织出流动的银纹,“您要的《龙腾九天》就在最里面,臣女可没胆子动。”

朱翊昀刚要迈步,前厅突然传来“噗”的闷响。

苏承业正扶着门框干呕,鲜红的血沫溅在门板上,竟与云锦阁招幌上的凤凰暗纹丝丝相扣——那暗纹是母亲亲手绣的,左翅藏着个“苏”字,此刻被血一浸,倒像凤凰在泣血。他手里攥着半块染血的云锦,正是今早从龙袍绣样上撕下来的,此刻抖得像片秋风里的枯叶。

“云裳……你……”苏承业的声音被血沫堵着,含糊不清。他右脸的肌肉抽搐着,去年被砸断的手腕还在疼,此刻指缝漏出的云锦线头,在光里闪着金线的冷光。

苏云裳没看他,指尖捻着那根沾了朱砂的金线,往龙爪绣样上缠。金线在她指间翻卷,慢慢绕出半只凤凰的轮廓,藏在龙爪的阴影里,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哥哥倒是比西皇子还关心龙袍。”她突然抬头,目光冷得像冰,“只是不知,你今早撕下来的云锦碎片,藏进了哪个叛党的账册里?”

苏承业的脸瞬间褪成纸色。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绣娘们扛着的订单箱,数十匹织金缎滚落下来,在青砖上铺成片金色的海。缎面上的“金雀翎”暗纹在日光下闪烁,苏云裳认得这纹样——是二十年前安乐公主下嫁时,母亲用嫁妆换来的御赐料子,当年苏承业为了夺家产,一把火烧了母亲的绣房,此刻倒成了他讨好西皇子的宝贝。

“这是……”朱翊昀弯腰捡起一匹织金缎,指尖抚过龙纹间隙的暗线,那些线比头发还细,在光里泛着幽蓝,“这暗纹是谁绣的?”

苏云裳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林墨轩教她的“冰裂绣”,用三种丝线混织,只有在烛火下才会显形。她不动声色地将绣绷往炭火盆边挪了挪:“是臣女瞎绣的,让殿下见笑了。”

环佩叮咚声突然涌进来,裹着馥郁的龙涎香。

安乐公主的凤钗扫过苏云裳面颊时,鬓边的碎发被香风掀起,露出那点发烫的胎记。她指间的凤形玉戒扣住苏云裳的下巴,戒面的棱角硌得人发疼:“云裳,这龙纹看着眼熟。”她的指甲涂着正红蔻丹,点在织金缎的龙睛上,“像极了你母亲当年给本宫绣的荷包。”

苏云裳颈间的凤纹玉佩突然发烫,那是母亲临终前塞进她襁褓的,此刻凤纹竟在肌肤上泛出微光,像要活过来似的。“公主说笑了。”她偏头躲开玉戒,鬓边的白玉凤簪突然“啪”地断成两截,半截凤首落在炭火盆边,被火星燎得发黑,“臣女哪敢仿公主的样式。”

“啪嚓!”

安乐公主的玉戒突然炸裂,碎玉西溅。云锦阁外传来万钧雷霆般的马蹄声,金吾卫统领的长刀横在马前,刀尖映出苏云裳染着朱砂的指尖:“陛下有旨,宣云锦阁主即刻进宫!”

苏云裳捡起半截玉簪,簪尾的“轩”字被摔得模糊,倒像个“凤”字。店小二捧着个黄绢锦盒进来,盒面上沾着顺天府大牢的粗麻线——上个月苏承业被关进去时,袖口就缠着这样的线。

“今早有人留的。”店小二的声音发颤。

苏云裳拆开锦盒,西皇子的朱砂印盖在信末,红得像刚凝固的血,恰与她梦中握紧的剑柄重叠。信纸在炭火上烘得发脆,字迹透着焦躁:“若再迟三日,朕的龙袍便要穿成寡妇孝服。”

“寡妇孝服?”苏云裳突然笑出声,笑声惊得梁上鸽子扑棱棱飞起。她抄起绣绷,将《龙腾九天》倒扣在炭火盆上,织金缎遇火蜷曲,龙纹在烈焰中扭曲,慢慢显露出底下的凤凰轮廓,金线烧得噼啪响,像凤凰在振翅。

“云裳!你疯了!”苏承业扑过来想抢,却被烫得缩回手。他袖口的云锦碎片掉在地上,被火星燎得发黑,露出里面裹着的半枚玉佩——是母亲的凤纹玉饰,玉孔里还缠着苏云裳小时候编的红绳结。

苏云裳将冒烟的绣绷砸在他膝头:“哥哥要的从来不是龙袍。”她指着火中显形的凤凰,“他要的是让人看见,龙爪下藏着的凤凰——就像二十年前,安乐公主赐婚时,故意在凤冠里藏的玄武纹。”

苏承业喉结滚了滚,咳出那枚嵌着血丝的凤纹玉佩。玉佩坠地的脆响刚落,云锦阁外传来山呼海啸般的跪拜声:“娘娘千岁——”

安乐公主的凤撵从夜色中驶来,金漆车轮碾过苏云裳鬓边的断簪,碎玉在火光中反射出西皇子密信背面的暗纹——是母亲墓志铭上被磨去的玄武纹,用极细的金线绣着,不凑近看,只会当是信纸的褶皱。

“臣女请罪。”苏云裳伏地叩首,额前玉冠跌在炭火盆边,火苗舔舐着凤冠金线,“臣女在龙袍里绣了只凤凰,它会在烛火下露出真身。”

夜风卷着烧焦的金线飘上城墙,苏云裳望着皇城渐亮的宫灯,突然发现云锦阁的匾额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朱砂红——安乐公主赐名时,“锦”字右下角多添的那笔,此刻被火光一照,倒像只缩起翅膀的凤凰。

她摸着发烫的胎记,突然明白母亲那句话的意思。凤凰血不是要烧穿迷雾,是要在迷雾里开花——就像火中蜷曲的织金缎,明明是龙袍的样式,却在烈焰中舒展成凤凰的姿态。

皇城的钟声响了三下,像在为谁加冕。苏云裳抬头时,看见安乐公主掀开凤辇车帘,指尖夹着枚玉佩,正是母亲那枚凤纹玉饰的另一半。月光落在玉饰上,两半合在一起,拼成完整的凤凰衔珠图。

“二十年前的债,该清了。”安乐公主的声音透过夜风传来。

苏云裳低头看着脚边的碎玉,想起林墨轩喂鸽子时的指节叩击声——三轻一重,恰与金吾卫巡夜的铜铃声合拍。而那铃声的节奏,又与母亲教她绣凤凰的针法一致:一针前,两针后,最后一针藏在羽翼下。

原来有些线,从一开始就不是绣给人看的。

她抓起地上的半截玉簪,往炭火里一扔。玉簪遇火发出细微的爆裂声,凤首的轮廓在灰烬中渐渐清晰,像在对她点头。远处的宫灯越亮,将“锦”字多的那点朱砂照得通红,终于显露出真相——不是笔误,是只缩起翅膀的凤凰。

夜风卷着烧焦的金线掠过耳畔,苏云裳仿佛听见母亲的声音在说:“云裳,凤凰从来不是藏在龙袍下的,它是要让龙看见,谁才是真正的飞禽之王。”

她望着宫灯渐亮的皇城,突然笑了。那被封存二十年的凤凰血咒,正随着这一针一线,在云锦的纹路里,在龙袍的暗影中,悄然苏醒。而她额角那点火焰状的胎记,终于在这一刻,烧得像团真正的凤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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