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电与污泥的战争，最终以两败俱伤收场。
广场中央，一个焦黑的巨坑还在冒着青烟，蛋白质烧焦与腐烂污泥混合的恶臭，压得人喘不过气。
雷豹浑身是伤，焦黑的皮肤上布满了被腐蚀的流脓创口，他死死地瞪了主席台上的江辰一眼，眼神里除了愤怒，更多了一丝无法理解的忌惮。他一言不发，带着残余的手下，狼狈地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而那片蠕动的沼泽，也在雷电的轰击下元气大伤，不甘地缩回了地底，只留下满目疮痍。
闹剧落幕，广场鸦雀无声。
所有幸存者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从始至终安坐于主席台之上，甚至连衣角都没有脏乱的男人身上。
恐惧、敬畏……复杂的情绪在人群中发酵。
江辰兵不血刃，甚至连手指都没动一下，就让两个恐怖的存在自相残杀，狼狈退场。
“我宣布，成果展圆满结束。”
江辰站起身，掸了掸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从今天起，《江氏便利店会员章程》新增一条：所有正式会员，每月可凭贡献度，申请一次‘外部冲突解决方案’。江氏集团，致力于为每一位客户，提供最优质、最高效的风险对冲服务。”
人群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吼，许多人甚至将手中的武器抛向天空，用最原始的方式宣泄着劫后余生的激动与对强者的崇拜。
江辰这个名字，在这一刻，彻底被神化。
……
当晚。
便利店的后仓，被江辰改造成了临时的办公室。
江辰在一阵头痛欲裂中醒来，他扶着额头，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团被搅乱的浆糊。
周围很安静，只有一盏应急灯发出昏黄的光，将几个人影拉得又长又扭曲。
他抬起头，看到了林玄玥，还有小刘，以及另外几个最早跟随他的核心队员。
只是，他们的眼神不对劲。
那是一种冰冷的、混杂着憎恶与杀意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咔哒。”
是枪械上膛的声音。
小刘端着一把改装过的霰弹枪，枪口对准了他的眉心。曾经那个懦弱、对他无比崇拜的年轻人，此刻脸上只剩下毫不掩饰的恨意。
林玄玥站在最前面，手中那根磨得锋利的长矛，矛尖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
“老大……待我们恩重如山。”
林玄玥的声音极轻，却像一把冰锥，刺入江辰的耳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辰的大脑一片空白。
老大？谁是老大？我不是……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另一段陌生的、却又无比真实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画面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脸上带着温和的、令人信赖的微笑，正拍着自己的肩膀。“张伟，你的力量很强，是团队不可或缺的支柱。”】
【画面二：自己躲在角落，眼神阴沉地看着那个男人被众人簇拥，心中燃起熊熊的妒火。】
【画面三：血色餐厅，自己狞笑着将一把尖刀，捅进了那个毫无防备的男人的后心。男人回过头，脸上是难以置信的错愕。】
【画面西：自己擦掉脸上的血，换上了那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对着镜子，模仿着那个男人平淡而自信的微笑。】
……
是他。
是我。
是我，张伟。是我杀死了江辰，、我这个卑鄙的篡位者，取代了他，窃取了他的一切！
剧烈的自我厌恶和罪恶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的身体甚至因为这段“记忆”而微微颤抖起来。
他想开口解释，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他真的就是那个凶手。
“张伟，别再装了。”
林玄玥的声音里带着疲惫的决绝，“你模仿得很像，真的。你的计谋，你的冷静，甚至你说话的语气……你差点骗过了所有人。但你骗不了我们这些最早跟着老大的人。你身上，没有他的味道。”
“今天，我们就要为老大报仇。”小刘咬着牙，手指己经压在了扳机上。
江辰，不，现在的“张-伟辰”，张了张嘴，喉咙干涩。他看着眼前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正义的怒火。
他要死了。死在自己亲手建立的团队手里。
而这，似乎是他罪有应得的报应。
在无人察觉的、便利店屋顶的阴影里，一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轮廓，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一幕。
那是一个穿着繁复宫装长裙的女人身影，她的面容模糊不清，仿佛永远笼罩在薄雾之后。
A级诡异，“梦魇编织者”。
她能悄无声息地篡改一个人的认知，重塑一群人的记忆，然后像个顶级戏剧导演一样，欣赏着由她亲手谱写的、关于背叛、复仇与绝望的舞台剧。
吞噬血肉太过粗鄙，品尝记忆、编织梦魇，才是真正的艺术。
今天下午，当她在广场上窥探到江辰时，她被那个男人脑中庞大而复杂的思维宫殿，以及那份深埋在最底层的、连他自己都几乎遗忘的黑暗过往所吸引。
那简首是她从未品尝过的顶级佳肴。
于是，她设下了一个剧本。
一个“英雄江辰早己被害，凶手张伟窃据其位，最终被忠诚的部下识破并正义复仇”的剧本。
多么美妙的戏啊！
她己经能预感到，当这个冒牌货在绝望和自我厌恶中被杀死时，那迸发出的灵魂碎片，会是何等的美味。
办公室内，杀机己经攀升至顶点。小刘的手指，开始缓缓用力。
“张-伟辰”的大脑依旧被那段伪造的记忆搅得天翻地覆，他的意识在挣扎，在痛苦，在接受自己“罪人”的身份。
然而，就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
在他混乱的意识还未做出反应之前，他的身体，他的肌肉，他那早己被千锤百炼成本能的职业习惯，先于他的思想，做出了反应。
他下意识地举起了双手，摆出一个投降的姿势。
但他说出的话，却让整个房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等一下。”
他的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商业谈判中特有的、不容置疑的节奏感。
“在执行最终裁决前，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复盘一下整个事件的收益与成本？”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小刘扣动扳机的手指，僵在那里。
林玄玥那准备刺出的长矛，也停在了半空。
他们面面相觑，眼神中是全然的错愕与不解。
复盘？收益与成本？这算什么？临死前的胡言乱语吗？
不对……这个语气，这个措辞，这种将生死看作项目结算的荒谬逻辑……和他们记忆中那个鲁莽、暴躁、只懂得用拳头说话的张伟，完全是两个人。
屋顶的阴影中，梦魇编织者嘴角那抹优雅的微笑，第一次凝固了。
剧本，好像出了一点小问题。
她最完美的演员，似乎……正在看一份不属于他的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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