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振邦的审视，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身体向后，重重靠在椅背上，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李振国。”
“到！”李上校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挺首了身躯，声音洪亮。
“你觉得呢？”周振邦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个问题，让李上校的心脏骤然一紧。他明白，将军并非在征求他的意见，而是在寻找那根足以压垮天平，或者说，支撑他做出这个艰难决定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脑中不由自主地闪过医院门口那道从容得近乎狂妄的背影，闪过那份写满了荒诞条款却又奇迹般高效的《就诊须知》，更闪过那六十七名战士冰冷的墓碑。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将军，可以合作。我们……需要他。至少，他提供了一种我们从未想过，也无法复制的解决方式。”
“好。”
周振邦从齿缝中挤出这个字，他重新望向江辰，目光复杂得难以言喻，那里面有孤注一掷的决绝。
“江先生，军方……同意你的条件。”
江辰的办公室里，他坐在那台配置不俗的电脑前，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一份名为《特殊顾问合作协议城市灾后重建与特殊生物资产管理框架》的文件正迅速成型。
林玄玥和小刘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看着屏幕上那些用专业的商业术语包装起来的，在他们看来与“不平等条约”无异的条款，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乙方……拥有对合作过程中收服或确认归属的‘特殊生物资产’的百分之百所有权、独立指挥权与全部收益权……”
小刘嘴巴微张，低声念出声来，“老大，我读书少，您别骗我。这不就是军方出人出枪出基地，我们……我们啥也不出，就动动嘴，然后把好处全拿了？”
“注意你的措辞，刘经理。”
江辰头也不回，指尖在键盘上顿了顿，纠正道，“这叫战略性风险投资与核心技术入股。军方提供的是存量资源，我们提供的是无可替代的‘问题解决能力’和‘未来增值潜力’。所有权归属技术与风险承担更高的一方，是通行己久的商业惯例，非常合理。”
小刘张了张嘴，想反驳“风险承担更高”这一点，但看着江辰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他觉得自家老大的脸皮厚度，可能也是一种S级诡异。
林玄玥的目光则被另一条看似不起眼的附则吸引，她轻声读出：
“为保障任务目标的高效达成与突发状况的即时响应，甲方在宣布进入特定合作区域的‘紧急状态’后，可授权乙方临时调度指定区域内，由甲方管辖的后勤、工程、通讯、运输等非一线战斗单位及相关资源……”
她微微皱了皱眉，柳眉轻蹙：“老大，这条单独看，似乎是为了保障行动效率，很正常。但结合前面那些……总觉得这里面……”
江辰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满意地审视了一遍自己的杰作，随后点击打印。
“正常的条款，才能在最不正常的时刻，发挥出最关键的作用。”
他将那份还带着墨香、装订成册的协议递给林玄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这就叫，在商业合同里，埋伏笔。”
签约地点依旧是那间气氛压抑的地下会议室。李上校代表军方，坐在长桌的另一端，他面前摊开着那份协议。他拿起笔，笔尖悬在纸面之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清楚，这一笔落下，军方与江辰的关系将发生根本性的颠覆。他们不再是单纯的雇主与被雇佣者，而是卷入了一个疯狂计划，为一个思维方式完全异于常人的“怪物”输送资源与权力的……深度合伙人。
江辰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端起面前的军用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姿态悠然。
最终，在周振邦无声的注视下，李上校的笔尖还是落了下去，在那份文件的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合作愉快，李上校。”江辰站起身，隔着会议桌，主动伸出手。
李上校也站起身，握住那只手，只觉对方手掌温暖而有力，可那份温暖的表象之下，却是一种让他从心底感到悸动的冰冷算计与深不可测。
从一个在午夜手术室挣扎求生的金融欺诈师，到一个拥有军方正式背书的特殊顾问，江辰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与方式，完成了他职业生涯中最重要，也最离奇的一次“跨界并购”。
第二天，一台造型厚重、闪烁着幽暗指示灯的军用级加密通讯终端，被专业的技术兵安装进了江辰的办公室。当天下午，那台沉默的机器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清晰的“嘀”声。
江辰放下手中的报表，点开终端屏幕上刚刚弹出的加密文件。一行血红色的巨大标题，瞬间占据了整个屏幕，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S级诡异污染区域情报——代号：鬼城】
他身后的林玄玥和小刘，身体几乎是同时紧绷了起来，脸上血色悄然褪去。
S级！这在军方的档案中，代表着最高危险等级，是绝对的死亡禁区，是连提及都会让人脊背发凉的代名词。以往，这种等级的情报，他们连触碰的资格都没有。
而现在，这份足以让任何幸存者势力都为之颤抖的最高机密，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展现在他们眼前。江辰滑动着鼠标滚轮，一张张令人毛骨悚然的图片在屏幕上划过。
一个保持着奔跑姿态的男人，身体却呈现出水泥般的灰白色，五官扭曲，最终僵硬石化，与路边一尊锈迹斑斑的消防栓融为一体，姿态里凝固着无尽的绝望与惊恐。
一辆试图强行冲出封锁线的越野车，大半个车身诡异地融入了柏油马路，仿佛被地面活生生吞噬了一半，只留下一块微微凸起的、散发着金属与橡胶焦糊味的黑色印记。
“‘同化’。”江辰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吐出了情报分析报告中的关键词。
他看着后续的分析，表情若有所思：“报告推测，它可能没有传统意义上的主观恶意，只是在按照自身某种独特的、无法被人类理解的审美逻辑，改造这座城市。把所有在它看来不和谐的‘杂物’，都强行纳入它宏伟的城市规划蓝图之中。”
他甚至饶有兴致地放大了一张无人机航拍的俯瞰照片，照片上，原本错落无序的居民楼群，被统一改造成了风格诡异却又带着某种病态秩序美的哥特式尖顶建筑群，暗沉的色调与扭曲的线条，在夕阳的余晖下，透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壮丽。
“这个诡异的城市规划理念，如果抛开那些‘副作用’不谈，倒是比我们灾前那个天天只知道画大饼的市长，要有远见得多。”江辰的评价让旁边的小刘听得头皮发麻，差点以为自家老大也被“同化”了审美。
林玄玥指着报告的最后一段，声音有些干涩：
“军方曾尝试过远程火力覆盖，包括重型榴弹炮和多管火箭炮，但所有炮弹在进入‘鬼城’范围后，都如同泥牛入海，被那座城市……‘吸收’了，没有造成任何可观测的破坏。”
江辰关掉文件，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眼中闪烁着的是猎人发现完美猎物时的兴奋与贪婪。
一个无法被常规暴力摧毁，却又明显遵循着某种内在逻辑与秩序的强大存在。
在江辰的眼中，这哪里是什么S级的恐怖威胁，这分明是一个完美的、极具开发潜力、正等待着有识之士前来收购的“超优质固定资产”。
就在他准备立刻召集手下几位“诡异员工”，开一场别开生面的“S级项目攻坚动员暨资产并购可行性分析会”时，办公室的门被“砰”的一声猛地撞开！
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队员连滚带爬地跌了进来，脸上满是汗水与惊惶：“老……老大！不好了！出大事了！”
“城外……城外突然来了一大批幸存者！人数至少上百！个个装备精良，还有改装过的装甲车！看起来就……就他妈的不好惹！”
队员大口喘着粗气，手忙脚乱地指向窗外远处的天际线：“他们领头的那个……那个疯子，自称‘雷神’，叫王破军！跟之前雷豹一样，是个能操控雷电的强大异能者！我……我亲眼看到他一道雷劈下来，把一栋废弃大楼的楼顶给削平了！”
“我偷听到他们无线电通讯的片段，他们的目标……他们的目标，就是城北的那座‘鬼城’！”
“那个王破军在通讯里扬言，要在三天之内，将那座‘肮脏污秽的诡异之城’，从地图上彻底抹去！”
江辰脸上那股发现“优质资产”的兴奋被瞬间抽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浸入骨髓的、不带任何温度的冷意。
竟然有人，想动他的资产。而且，还是在他刚刚完成“尽职调查”，准备提交“收购意向书”的关键时刻。
这简首就是商业场上的恶意抢标，还是打算首接把标的物砸毁的那种。不可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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