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青桌面冰冷坚硬，交通护栏拧成的椅背硌得人发慌。
江辰却像是坐在自家集团的会议室里，将那份用防水布精心包裹的文件夹放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解开绳子，动作不疾不徐，从中抽出一卷巨大的图纸，在桌面上缓缓展开。
“头儿，这……这是啥？”小刘躲在后面，伸长了脖子，像只偷看答案的土拨鼠。
图纸依旧以那扭曲怪诞的建筑群落为主体，但那些本该狰狞的轮廓之间，此刻却被画满了疯狂又精妙的细节。
公园的绿地嵌在巨物的肋骨间，步行街的流线缠绕着石制触须，错落的住宅区竟建在了那些非人建筑的阴影庇护之下。
每一处人类设施的布局，都诡异地迎合了那些非人建筑的病态美感，形成了一种荒诞却又严丝合缝的和谐。
“这是蓝图。”江辰开口，是对着那张悬于天际的巨大光之脸说的，“一份能让您的作品，从‘杰作’，升华为‘神作’的蓝图。”
那张光之脸没有五官，但整座城市的气流都为之一滞，显示出其主人的专注。
“我的作品，己是完美。”
由万千建筑共鸣而成的宏大意志在空气中震荡，每个字都带着钢铁的冰冷与岩石的厚重。
“不。”江辰竖起一根手指，轻轻一摇。
“阁下，恕我首言，您的作品拥有极致的结构美、秩序美、甚至是毁灭美，但它缺少了最关键的一环。它是一座……死的城市。”
他顿了顿，抛出了自己的核心概念。
我管这叫——烟火气‘’。一座真正伟大的城，不光是让人站在城外看着腿软，还得让人活在里头，哭着、笑着、爱着、恨着，能跟它一起喘气儿。这种活人的气儿，我叫它‘人间烟火’。所谓，‘天道无情，人间有情’，您这城，没烟火。”
“烟火气？”这个词显然超出了这S级诡异的认知范畴。
“对。人类的活动，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柴米油盐……这些看似琐碎、混乱的情绪与行为，一旦被置于您所构建的宏大秩序之下，就会成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动态美感。这，是纯粹的钢筋水泥，永远无法给予的生命力。”
江辰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从未被想象过的门。
那张光脸沉默了。它追求的是永恒、冰冷的“死寂之美”，从没想过，乱糟糟、热乎乎的“活人气味”，也能算是一种美。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一声暴喝打断了这场离奇的学术交流。
被西栋摩天大楼死死攥在“掌心”的王破军，不知何时恢复了些许力气。他双目赤红，周身电光狂闪，一道道粗大的闪电链在他与水泥囚笼之间疯狂跳跃，发出刺耳的爆鸣。
“江辰！你这人类的败类！休想用你那套花言巧语蛊惑它！怪物就是怪物，它杀了多少人！你看不见吗？”
他嘶吼着，把最后那点压箱底的劲儿全逼了出来，一杆凝练得发紫的雷枪，“嗖”地一声，首奔江辰的后心！
江辰甚至懒得回头。
他只是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天空那张巨大的光脸。
果然，那雷枪刚飞出不到三米，一根从地底悄没声息冒出来的锈铁棒子，跟打路边野狗似的，不轻不重地一抡。
【啪！】
一声清脆的响动。
那足以轰平一座山头的雷枪，瞬间被打得溃散，化作漫天电弧，消散无踪。
王破军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死死按在墙上，连根手指都动不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满腔的英雄血，成了人家谈判桌上的一道下酒菜。他想不通，也看不懂。
江辰没理会王破军那要杀人的眼神，只是指着蓝图中的一块空白区域，继续他的演讲。
“比如这里，”他对着那张光之脸，露出了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微笑，“我们可以建一个‘人类行为艺术广场’。您，作为这座城市的至高意志，只需要制定规则。比如，‘所有进入广场的人，必须保持微笑’，或者‘每隔一小时，所有人必须集体跳一支舞’。”
“他们会以为这是某个幸存者营地的古怪规定，为了生存，他们会一丝不苟地遵守。而您，将从云端俯瞰。他们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次跳跃，都将成为您城市景观中最灵动、最鲜活的一部分。他们不再是混乱的个体，而是您亲自指挥的、最完美的‘动态雕塑’。”
小刘在后面听得浑身汗毛倒竖。
这他妈……这他妈是把人当猴耍，还耍得这么清新脱俗，这么有艺术感，老大这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那张巨大的光之脸，闪烁的频率明显加快了。像是找到了知音。
“动态……雕塑……”
“没错。”江辰顺势将那份《城市肌理重塑与人文精神注入概念合作案》推到了桌子中央。
“所以，我正式提议，我们进行合作。由您，担任这座伟大城市——我建议将其命名为【和谐市】——的首席规划师，兼终身荣誉市长。而我的‘江氏人诡合作社’，负责为您引入足够多的、高质量的‘居民’，并以您的意志为最高准则，制定‘美学法规’，确保他们的一言一行，都符合您的审美。”
这一次，城市意志的回答快了许多。
“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请讲。”
“我要亲自‘面试’第一批居民。”
宏大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艺术家审视作品般的挑剔，“任何不符合我‘审美’的个体，都将被视为杂质，驱逐，或者……分解。”
“成交。”江辰一口答应，没有丝毫犹豫。
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套，然后转过身，终于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被死死钉在墙上，满脸屈辱与不甘的王破军。
江辰的脸上，挂着CEO在项目启动前清扫障碍时，那种特有的、毫无温度的微笑。
“那么，首席规划师阁下，”他对着天空中的光之脸，微微欠身，“任何伟大的项目，都始于一次彻底的清扫。我们不如……就先从处理掉这件吵闹的‘城市垃圾’开始，您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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