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岩镇的青石板路还结着薄冰，林玄哈出的白气在眉梢凝成冰晶。
他左手牵着小石头冻得通红的小手，右手虚扶着楚昭容缠着绷带的左肩，方才过独木桥时她踩滑了，虽然用枪柄撑住，但旧伤还是渗了血。
“玄哥，你闻！”小石头突然抽了抽鼻子，踮脚拽他衣角，“烤红薯的味儿！”
林玄顺着孩子发亮的眼睛望过去，镇口老槐树下果然支着个炭炉，裹着粗布的红薯在炉边滋滋冒油。
他刚要摸钱袋，余光却瞥见道旁雪堆里露出半截绣着缠枝莲纹的衣袖。
那是个穿月白棉裙的女子，半边脸埋在雪地里，后颈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血己经冻成暗红的冰碴。
她的右手死死攥着块半残的玉佩，玉质温凉，是东域流霞山特有的冰髓玉，这种玉料连普通富户都用不起，更别说流民了。
楚昭容的银枪己经出鞘一半，枪尖在雪地上划出半道弧：“不对。”
她压低声音，“爪印间距三指，是山猫的，但伤口周围有灼烧痕迹，像淬了毒的利器划的。”
林玄蹲下身，指尖轻触女子后颈。
皮肤还有余温，伤口边缘泛着青黑，确是中毒迹象。
他解开自己的棉袍裹住她，抬头时正撞进楚昭容欲言又止的目光，三天前在林子里，柳家铁卫的毒刀也是这样的青黑。
“先救。”林玄将女子打横抱起，“小石头，去买两个烤红薯，给容姐姐捂手。”
客栈的火盆噼啪作响。
林玄将女子放在靠窗的木床上，借着火光才看清她的脸：眉峰如刃，眼尾微挑，即便昏迷着也带着股子冷劲。
他掀开她的衣袖，只见小臂内侧有三道细如针孔的血痕，正是被淬毒暗器所伤。
“柳家‘千机针’。”楚昭容擦拭银枪的手顿住，“我在边境见过，专破内劲护罩。”
她突然攥紧枪杆，“林玄，这可能是圈套。”
女子这时嘤咛一声，睫毛颤动着睁开眼。
她望着围在床边的三人，瞳孔骤缩，随即挣扎着要起身：“别管我...他们很快就会追来...”话音未落便剧烈咳嗽，唇角溢出黑血。
小石头捧着烤红薯凑过来，热乎乎的香气驱散了药味：“姐姐吃！
吃了就不疼啦！“他把红薯往女子手里塞，冻红的小手还在发抖。
女子望着孩子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终于接过红薯。
她咬了一口，眼泪突然砸在红薯上：“我叫柳月，散修家族遗孤...父母被青岚宗灭门，我逃出来...他们说我偷了秘籍...”
林玄替她把脉的手一顿。
柳月的脉象虚浮，却暗藏一股若有若无的内劲——能压制千机针的毒三天，至少是练气后期的修为。
他垂眸掩住眼底的冷光，将随身的解毒丹碾碎，混着温水喂给她：“先养伤，青岩镇还算太平。”
接下来三日，柳月表现得比任何流民都无害。
她会帮老板娘劈柴，教小石头用草茎编蚂蚱，甚至在林玄教小石头淬体诀时，搬个小板凳坐在角落，托着腮听得入神。
有次小石头摔了个屁股墩，她比林玄还快地冲过去，把孩子抱在膝上揉腿：“玄哥教的吐纳要配合提肛，对吧？”
林玄正在给楚昭容换肩伤的药，闻言指尖微顿。
淬体诀的吐纳口诀他只教过小石头一次，且特别强调“提肛”是为了稳固下盘——柳月一个自称没学过武的散修遗孤，怎会记得这样的细节？
深夜，林玄坐在桌前翻书，意识海中的半透明光屏突然亮起。
【淬体诀·进阶】进度条停在63%，下方新跳出一行字：“丹气与炼体经脉有37处重合点，尝试融合可突破瓶颈。”
他着书页，目光落在窗外柳月的房间——那扇窗今晚又没关严，漏出一线昏黄的光。
次日清晨，林玄故意在院子里演练新悟的融合技巧。
他运起丹气在掌心凝聚成淡青色光团，同时按照淬体诀的路线冲击肩井穴，却在关键处踉跄半步，光团“啪”地散成星芒。
“玄哥！”小石头扑过来扶住他，“你是不是又没吃饭？”
柳月从厨房端着粥出来，眼尾的泪痣随着动作轻颤：“我熬了南瓜粥，趁热喝。”
她的目光扫过林玄微敞的衣襟，那里隐约露出几处青紫色的经脉走向，正是他昨晚故意用朱砂点的“融合路线”。
深夜，林玄躺在木板床上，听着窗外的更楼声。
三更梆子刚响，窗纸便被指尖捅破个小孔，一道细若蚊蝇的内力探进来。
他闭紧眼睛，感受着那道内力绕过他设的明桩，精准地停在床头的玉简上，那里面刻着他“新悟”的融合心法。
“咔嚓。”
禁制触发的瞬间，林玄翻身坐起。
烛火“呼”地燃亮，映出柳月惨白的脸。
她的右手还按在玉简上，腕间缠着的红绳被禁制灼出焦痕——那是柳家长老才有的“火鳞绳”，用赤焰蛇的鳞甲编成，能避百毒。
“柳如眉，柳长风的私生女。”林玄抄起桌上的茶盏，茶水温凉，正合他此刻的心境，“柳家二房嫡女早夭，所以你从小在暗卫营长大？”
他指了指她耳后淡淡的刺青，“暗卫营的标记，像不像缩小版的柳家图腾？”
柳月——不，柳如眉的瞳孔剧烈收缩，忽然笑了：“林公子好眼力。”
她扯下脸上的易容膏，露出原本的面容：眉峰比伪装时更利，眼角那颗泪痣却是真的，“我本想探探你到底有什么秘密，能让柳家主亲自下格杀令。”
“现在知道了？”林玄将玉简收进怀里，“我的秘密，是不会任人鱼肉。”
他挥挥手，禁制应声而解，“你可以回去告诉柳长风，从他污蔑我通敌那天起，猎人就换了。”
柳如眉揉着发疼的手腕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住：“你教那孩子淬体诀时，眼里有光。”
她侧过脸，“柳家要的是你的命，但...或许你该小心更狠的角色。”
门“吱呀”一声关上，林玄望着窗外的残月，将柳如眉的话在心里反复咀嚼。
这时楚昭容的脚步声从廊下传来，枪柄撞在栏杆上，发出清越的响：“人走了？”
“走了。”林玄将床头的淬体诀手抄本塞进包袱，“明日一早就离镇。”他顿了顿，“容容，你觉不觉得这两天的风...太静了？”
楚昭容走到窗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雪落掌心，却没有融化，反而带着股黏腻的湿意。
她皱起眉：“山雨欲来。”
次日清晨，三人背着包袱离开青岩镇。
小石头骑在楚昭容颈上，举着柳如眉编的草蚂蚱喊“飞高高”。
林玄走在最后，望着前方蜿蜒的山路，忽然觉得空气里多了种沉滞的闷，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伏在云层后，眯着眼睛看他们一步步走进猎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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