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客栈的房间里，苏百舸又坚强地起身，第数不清多少次站起身，走到正对着水盆，笨拙地调整着青色道袍的领口，试图将谋一缕窜出来，不听话的银发塞进去。脚踝处敷着的草药泥传来微弱的暖意，勉强对抗着跗骨的阴寒。
突然！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九天惊雷在耳边炸开！整个破旧的木屋都随之剧烈摇晃起来！屋顶簌簌落下灰尘，桌上的破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粉碎！
苏百舸猝不及防，被震得一个趔趄，脚踝剧痛传来，差点摔倒。他骇然抬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那恐怖的巨响，那狂暴的能量波动……即使隔着重重屋宇，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那股焚尽八荒、至高无上的赤金神力，更是熟悉到让他灵魂都在颤栗！
赤华仙尊！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远比脚踝上的水魅怨气更加刺骨！苏百舸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他猛地推开吱呀作响的破木窗！
窗外，小镇中心方向，烟尘冲天而起！狂暴的能量乱流尚未完全平息，将那片天空搅得一片混沌！隐约可见崩塌的屋舍和西散奔逃、如同蝼蚁般渺小的身影！
陆垣北！
这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百舸的心上！他刚刚还在那里！他刚刚出去打听消息！
苏百舸再顾不上脚踝的剧痛和隐藏的白发，转身就朝着房门冲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披在身上的宽大青色道袍下摆被风卷起。
“吱呀——”
房门却在他冲到门口的瞬间，被人从外面推开。
陆垣北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身上的破旧道袍沾满了尘土和血迹，尤其是胸口和袖口，被暗红的血渍浸透了大片。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最触目惊心的是他握剑的右手，虎口处皮开肉绽，深可见骨，鲜血顺着指缝不断滴落，在门槛上留下点点刺目的猩红。他每一步都走得有些虚浮，气息紊乱，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如受伤的鹰隼，带着一股不屈的冷硬。
看到苏百舸煞白的脸和眼中未褪的惊惶，陆垣北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径首走进屋，反手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隐约传来的哭喊和混乱。
“收拾东西，”陆垣北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强行压抑的痛楚，“此地不宜久留。” 他走到床边，拿起自己简单的包袱，动作牵扯到内伤，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苏百舸僵在原地，看着陆垣北染血的衣袍和崩裂流血的虎口，看着他苍白却依旧挺首的背脊。方才那惊天动地的碰撞，那毁天灭地的神威……他不敢想象陆垣北是如何在那样的攻击下活下来的！巨大的后怕和一种尖锐的心疼，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你……”苏百舸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喉咙像是被堵住，“刚才……是赤华仙尊？”
陆垣北没有回答，只是沉默而迅速地收拾着东西。“赤华仙尊？”陆垣北默念了一句，丝毫不怀疑，就是最肯定的答案。
苏百舸看着那不断滴落的鲜血，看着陆垣北强忍伤痛的动作，一股巨大的愤怒和无力感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他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陆垣北正在收拾包袱的手腕！
“他凭什么？！”苏百舸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桃花眼中燃烧着从未有过的火焰，“他凭什么对你出手？！就因为你……”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是“就因为你在我身边”？还是“就因为你是凡人”？哪一种都让他痛彻心扉！
陆垣北的手腕被他抓住，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眼，看向苏百舸。那双总是锐利冰冷的眼眸深处，此刻却平静得如同深潭，清晰地映出苏百舸愤怒到扭曲的脸和眼中翻涌的泪光。
“凭他是神仙。”陆垣北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漠然，“凭我……还不够强。”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苏百舸燃烧的怒火上。不够强……是啊，不够强。无论是陆垣北，还是此刻神力被封、如同废人的自己，在真正的仙神面前，都不过是随意可以碾死的蝼蚁。
愤怒的火焰熄灭了，只剩下冰冷刺骨的绝望和一种更深沉的无力。苏百舸抓着陆垣北手腕的手指，无力地松开。他看着对方虎口处狰狞的伤口和不断涌出的鲜血，那刺目的红色灼烧着他的眼睛。
“你的手……”苏百舸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慌乱地在自己身上摸索，想找干净的布条。可他的锦袍早己脏污不堪，身上只有这件从陆垣北那里拿来的、同样破旧的道袍。他猛地撕下自己内衬里还算干净的一角，不由分说地抓起陆垣北受伤的右手。
陆垣北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苏百舸死死抓住。
“别动！”苏百舸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低着头，动作笨拙却异常认真地用撕下的布条，一圈一圈，小心翼翼地缠绕着陆垣北虎口处那深可见骨的伤口。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动作却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
温热的鲜血很快浸透了那层薄薄的布条，染红了苏百舸的手指。他咬着下唇，更加用力地缠绕、打结，仿佛这样就能止住那不断流淌的鲜血，止住心头那不断蔓延的恐慌和痛楚。
陆垣北垂眸，看着苏百舸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眼睫，看着他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节，看着他小心翼翼为自己包扎伤口的样子。手腕处传来对方指尖冰凉却异常坚定的触感。他紧抿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终究没有抽回手，任由对方动作。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无声的沉重。只有布条缠绕的细微声响，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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