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枚小巧的玉符，通体温润，上面刻着青垣宗特有的云纹。
陆垣北神色一凝，抬手接住玉符。玉符触手微温，一道只有他能感知的意念信息流入识海。片刻后，他捏碎了玉符，粉末随风飘散。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苏百舸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释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
“怎么了？”苏百舸好奇地问。
“师门传讯。”陆垣北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波澜，“师尊…于三日前，得证大道，霞举飞升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宗门大庆，召在外弟子归宗观礼。”
“啊？！飞升了？！”苏百舸惊得张大了嘴，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立刻堆起灿烂的笑容，“这是天大的喜事啊！恭喜恭喜！陆道长，你这可是有仙人师父罩着的人了！”他凑近一步，眼睛亮晶晶的，“那咱们是不是得赶紧去青垣宗？我这辈子还没见过真正的仙家宗门呢！”
陆垣北瞥了他一眼，没计较他话里的“咱们”：“嗯。即刻启程。”
前往青垣宗的路途，因有了明确的目的地而显得不同。陆垣北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或许是因为重伤初愈，又或许是师尊飞升的消息让他心境略有松动，对苏百舸那些层出不穷的废话和问题，容忍度似乎高了不少。
山野间篝火跳跃，映照着两人疲惫却放松的脸。连日赶路，苏百舸终于憋不住了。他看着对面闭目调息的陆垣北，那头银发在火光下格外显眼。他搓了搓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陆道长…”苏百舸的声音难得的正经，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陆垣北缓缓睁开眼，火光在他深邃的眸子里跳跃：“说。”
“那个…蛇母那次…”苏百舸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我…我骗了你。你的伤，还有我的头发…不是因为什么毒液。
陆垣北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催促，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早己预料。
苏百舸深吸一口气，语速加快，像是怕自己后悔：“我当时…快死了，或者说，感觉自己的一部分快死了…脑子里突然多出了很多东西…很多…不属于‘苏百舸’的记忆碎片…然后我就知道了…我好像…大概是…司命神君的转世？虽然大部分力量都封着，但紧要关头，挤一挤还是能挤出点‘神血’的…”他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喏，代价就是这玩意儿了。”
他顿了顿，偷瞄着陆垣北的脸色，见他依旧没什么表情，才继续道：“我看你快不行了，那蛇母的毒太厉害…我就…我就把挤出来的那点神血，喂给你喝了…我想着神仙的血总归是好的吧？死马当活马医…”
“所以，”陆垣北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赤华仙尊…是因那滴神血，才视我为眼中钉？”
“应该是！”苏百舸用力点头，“我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里，好像这赤华老儿跟司命就不对付，估计是察觉到了你身上有‘死对头’的气息？或者单纯觉得你一个凡人玷污了神血？”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妈的，早知道这么麻烦，当时就该让你自生自灭算了！”
陆垣北沉默了片刻，篝火发出噼啪的轻响。就在苏百舸以为他生气了或者吓傻了的时候，却听他淡淡地“嗯”了一声，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谈论天气：“知道了。”
“就…就‘知道了’？”苏百舸愕然，“你不怕？那可是神仙！记恨上你了！”
“怕有何用？”陆垣北的目光投向跳跃的火焰，眼神锐利如剑锋，“债多不愁。他欲降罪，我自一剑斩之。”他顿了顿，补充道，“况且，师尊己飞升。或可…代为斡旋一二。”说到“斡旋”二字时，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对师尊近乎盲目的信任。
苏百舸看着他那副“神仙来了也照砍不误”的冷硬模样，莫名地，心头那块大石反而落下了。他嘿嘿一笑，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样子：“行！有你这句‘一剑斩之’，本公子就放心了！要砍神仙的时候记得喊我，我给你写进《降妖集》…呃，《戮神集》里！”
气氛轻松下来。苏百舸的目光落在陆垣北始终横放在膝上的那柄古朴长剑上。剑鞘暗沉，毫无装饰，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沉重感。
“对了老陆，”苏百舸好奇地用下巴点了点那剑，“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这宝贝疙瘩叫啥名儿？总叫‘剑’啊‘剑’的，多不尊重。”
陆垣北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剑鞘，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他抬眼，看向苏百舸，缓缓吐出两个字：
“镇神。”
苏百舸一愣，随即倒吸一口凉气：“镇…镇神？！好家伙！你这名字…够狂！比什么‘斩妖’‘除魔’霸气多了！”他联想到刚才陆垣北说要“一剑斩之”的豪言，顿时觉得这名字简首是为他量身定做。
陆垣北没理会他的惊叹，手指在靠近剑格处一个极其古朴、仿佛与剑身融为一体的暗纹上轻轻一按。“锵”一声轻吟，他竟将剑身拔出了寸许。
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肃杀、仿佛能镇压诸天万界神魔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睁开了眼，自那寸许剑锋中弥漫开来！篝火猛地一暗，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制！苏百舸只觉得呼吸一窒，神魂都为之震颤，仿佛面对的不是一柄剑，而是一座亘古以来便镇压着神魔的巍峨神山！他体内的那点微末神性，竟本能地感到一阵战栗和恐惧！
陆垣北迅速将剑归鞘。那股令人心悸的气息瞬间消失无踪，篝火重新明亮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苏百舸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后背惊出一层冷汗。他终于明白，陆垣北那句“一剑斩之”，绝非妄言！这柄“镇神”，恐怕大有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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