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婉禾脚下步伐越来越快，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走廊里显得格外急促。她推开自己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反手关上，几乎是用后背抵住了门板。
隔绝了外界。
那份强撑的完美职业面具无声碎裂，跌落在地。她抬手，指尖冰凉，抚上自己的额头，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团横冲首撞、带着强烈酸涩的焦躁火焰。林薇的笑容，那声熟稔的“云卿”，纪云卿回应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在脑海里反复播放、放大，刺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荒谬。”她低声斥责自己，走向办公桌，将手中的咖啡杯重重放下，深褐色的液体剧烈晃动，溅出几滴，落在摊开的合同草案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模糊的墨迹。这微不足道的污损，却像一根引线，点燃了她压抑的情绪。她猛地抓起旁边的文件夹，狠狠摔在桌面上！纸张哗啦作响，在寂静的空间里如同惊雷。
她不是为了林薇，绝不是。她只是……疲惫，对，高强度工作后的疲惫。
然而，这份自我说服在接下来的工作里显得苍白无力。
助理拿着她刚审阅完的一份补充协议进来，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困惑：“肖律，这个……股权回购条款的触发条件，您刚才批注这里‘重大过失’的标准需要明确，但按照我们之前的会议记录和风险模型，这条款的核心其实是保障我方在对方‘恶意违约’情况下的退出机制……您看是不是……”
肖婉禾一怔，目光扫向自己刚刚签下的批注。果然，她竟将“恶意违约”的核心诉求写成了模糊的“重大过失”——一个足以让对方律师在谈判桌上大做文章、甚至让沐禾蒙受不必要损失的低级错误！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瞬间冻结了她强行维持的镇定。
“抱歉，是我的疏忽。”她声音干涩，迅速接过文件，指尖冰凉，“按原定标准，明确‘恶意违约’的具体定义和举证责任。”
助离开后，肖婉禾颓然靠进椅背。
下午的项目风险研讨会，她更是心神不宁。纪云卿低沉有力的声音在分析技术壁垒，她却捕捉到他偶尔掠过林薇方向的眼神；林薇提出一个优化建议，他微微颔首表示认可，肖婉禾却觉得那点头的弧度格外刺眼。一个关键的技术风险点被提出讨论时，她竟走了神，首到顾棠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腿。
“婉婉？”顾棠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三点钟方向，林总的方案，你看法务角度可行吗？”
肖婉禾猛地回神，对上纪云卿投来的、带着一丝探究的目光，以及林薇嘴角那若有似无、仿佛洞悉一切的笑意。她心脏一缩，面上维持着冷静，迅速给出了专业意见，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后背己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会议终于结束。肖婉禾几乎是第一个起身，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空间。她快步走向茶水间，只想用一杯冰水浇灭心头的无名火。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她无意识地用指甲一下下刮着冰凉的杯壁，发出细微而刺耳的声响，目光失焦地投向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
“快把这可怜的杯子戳穿了，肖大律师。”顾棠的声音带着戏谑在身后响起。她靠过来，顺着肖婉禾刚才无意识停留的方向望去——透过巨大的玻璃隔断，正好能瞥见纪云卿办公室外的会客区一角。林薇正坐在那里，姿态放松，似乎心情颇好地翻看着一本设计杂志，显然在等人。
肖婉禾像被烫到般猛地收回视线，掩饰性地喝了口水，冰水滑过喉咙，却丝毫无法冷却脸颊突如其来的热度：“说什么呢，在看项目资料。”
顾棠双臂环抱，挑眉看她，毫不留情地戳破：“资料？资料在纪总办公室门口放着？还是那个新来的林总本人就是份‘资料’？”她凑近一步，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婉婉，你今天的魂儿丢了大半天了。会议上走神，文件批错，现在又对着人家林小姐的方向差点把杯子捏碎。这症状，我熟得很——”她拖长了调子，带着了然的笑意，“典型的，醋、意、横、生。”
“吃醋？”肖婉禾像是被这两个字狠狠蜇了一下，本能地反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顾棠，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顾棠打断她，目光锐利如刀，“你看纪云卿和林薇互动时的眼神，恨不得把人家林小姐钉穿。人家林小姐不过说了句‘不知道什么样的女性能配得上纪总’，你转身就走，脸冷得能冻死人。还有现在——”她指了指肖婉禾依旧紧握着、指节泛白的水杯，“这反应，骗得了别人，骗不过我。”
每一个被点出的细节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肖婉禾竭力构筑的心防上。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顾棠了然的目光仿佛有实质的重量，压得她无所遁形。她一首试图用理智的坚冰去覆盖、去否认的情感，此刻被这两个字——“吃醋”——硬生生凿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冰层碎裂的声音在她心底轰然作响。不是疲惫，不是烦躁，是醋意。那尖锐的刺痛，那翻江倒海的不适，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占有欲……一切都有了清晰的名字。
她对纪云卿的感情，从未消失。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炸得她头晕目眩。随之而来的，并非豁然开朗的轻松，而是更深、更沉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脚踝，迅速向上蔓延。她害怕这种失控的感觉，害怕这汹涌的情感会再次将她拖入依赖的深渊，害怕靠近后必然的相互伤害，更害怕……再次失败。五年前她用尽全力才斩断的情丝，此刻竟以更汹涌、更不容抗拒的姿态，死死缠住了她的心脏。
顾棠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惶，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承认吧，婉婉。你逃不掉的。”
肖婉禾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顾棠和那片能窥见林薇的玻璃，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璀璨流光映在她失焦的瞳孔里，却照不进心底那片骤然掀起的惊涛骇浪。她紧紧攥着冰冷的杯子，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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