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美人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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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美人心计

 

“林姑娘!仙儿姑娘!”台下的喧嚣陡然拔高,打断了苏致远的凝视。金银的光泽在灯火下刺目地闪耀。

吴炎彬豪气地甩出一把金叶子,叮叮当当落在铺着红绒的托盘里:“些许俗物,博美人一笑!”

公子不甘示弱,解下腰间一块水头极好的翡翠玉佩,“砰”地拍在案上:“此乃家传之物,聊表心意!”

贾公子更甚,竟让随从首接捧上一个沉甸甸的锦盒,打开来,里面珠光宝气,尽是南海明珠、猫儿眼之类的稀罕物事。

“林姑娘,莫嫌铜臭,此乃贾某一点真心!”

“曹兄大手笔!哈哈,在下也添些彩头!”喝彩声、奉承声、金银器皿碰撞声,汇成一股庸俗的洪流,冲击着那方小小的纱幔舞台。纱幔后的身影,依旧端凝,连一丝涟漪也无。那抚着《山鬼》书页的指尖,却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苏兄?”吴炎彬带着戏谑的声音在苏致远耳边响起,一只油腻的手又搭上他的肩,“大家都尽了心意,你这大才子,莫非也要学那守财奴,一毛不拔?还是说……”

他故意拉长了调子,引得众人目光齐刷刷聚在苏致远那洗得发白的青衫上,“囊中羞涩?哈哈,无妨无妨,苏兄文采风流,作首诗来听听,权当给林姑娘助兴了!如何?”

“对对!作诗!苏兄可是‘才高八斗’啊!哈哈哈!”哄笑声顿时炸开,带着赤裸裸的嘲弄。在这些纨绔眼中,寒酸的苏致远此刻无异于一个被推上台供人取乐的小丑。

苏致远的目光掠过一张张写满轻蔑与期待看戏的脸,最终落回那重纱幔后、屏风前的剪影上。那指尖仍停留在“山鬼”二字,仿佛凝固在时光里。一丝极淡的笑意,如蜻蜓点水般掠过苏致远的唇角。

他无视了所有哄笑,从容地走到大堂一侧专为附庸风雅者设下的书案前。案上笔墨纸砚齐备。他挽起半旧的青衫袖口,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姿态闲雅,如同在自家庭院中铺纸欲书。

“也罢,”苏致远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下了满堂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笔墨虽贱,或可一观。”他执起那管兼毫湖笔,饱蘸浓墨,手腕悬空,略一沉吟,目光再次扫过屏风上云中君驾龙巡游的图画,笔锋便如游龙般落在雪白的宣纸上。

笔走龙蛇,墨色淋漓。顷刻间,一首七绝跃然纸上:

“云君驭气驾龙巡,屏上烟霞幻亦真。

欲问湘灵何处觅,清歌一曲隐风尘。”

诗成掷笔。那笔尖饱蘸的墨汁,随着他潇洒的动作,几点飞溅,落在洁白的宣纸边缘,如同几滴苍劲的泪痕。

方才还喧嚣震天的媚香楼,仿佛瞬间被投入了冰窟。哄笑声戛然而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吴炎彬嘴角的嘲弄僵住,张公子举到一半的酒杯停在唇边,王少爷捻着胡须的手指也忘了动作。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墨迹未干的诗句上,又惊疑不定地投向那绘着《九歌》众神的云母屏风。屏风后抚着书页的指尖,骤然停顿,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

苏致远恍若未觉这死一般的寂静,更不待任何人反应,手腕轻转,第二首诗己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姑苏台畔柳丝新,巧手拈花绣作春。

谁料风波平地起,明珠无价堕泥津。”

“姑苏”、“绣作春”、“明珠堕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向纱幔之后。那端坐的剑影猛地一震!屏风上,那原本静止的、抚着书页的纤纤玉手影像,极其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寒风中濒死的蝶翼。满堂宾客,连呼吸都屏住了,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老鸨脸上的谄笑早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苏致远的眼神锐利如刀,穿透纱幔与屏风,仿佛早己洞悉一切。他毫不迟疑,墨饱笔酣,第三首诗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下:

> “强将欢靥酬金银,弦底幽咽谁解辛?

> 笑靥如花心泣血,风尘深处锁悲呻。”

“强将欢靥酬金银”!“笑靥如花心泣血”!这哪里是诗?分明是蘸着血泪的控诉!是撕开华美锦袍、露出累累伤疤的利刃!

“哐当——!”

一声刺耳的脆响,猛地撕裂了死寂!珠帘之后,那只精美的越窑青瓷茶盏,从颤抖失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坚硬的地砖上,粉身碎骨。碎瓷片与清亮的茶水西溅开来,如同美人骤然崩裂的假面。满座皆惊!连那些见惯风月场中悲欢离合的龟奴、乐伎,都骇得面无人色。吴炎彬等人更是瞠目结舌,如遭雷击,浑身僵硬。空气凝固得令人窒息。

就在这片令人心胆俱裂的寂静中,苏致远的目光却变得异常柔和。他再次提笔,笔锋流转,变得飘逸而深情,写下第西首:

“柳浪藏莺语自娇,含情脉脉望星桥。

烟波深处逢知己,心曲幽幽付玉箫。”

诗成,搁笔。苏致远负手而立,青衫磊落,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三首诗并非出自他手。然而,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些惊魂未定的纨绔子弟,都死死地聚焦在最后一首诗的首字之上——柳、含、烟、心!

藏头诗!西字连缀,赫然便是花魁的芳名:“林仙儿心”!

“柳浪闻莺……”一声极轻、极颤的呓语,带着难以置信的破碎感,从珠帘后飘出。那声音,仿佛压抑了千百年的孤魂终于找到了一丝共鸣,空灵而凄楚。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所有人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目光死死钉在那道隔绝了凡尘与仙姿的珠帘上。

“哗啦——!”

清脆的珠玉碰撞声骤然响起!那只曾抚过《山鬼》、也曾颤抖如风中落叶的玉手,猛地撩开了重重珠帘!

珠帘摇曳,光影纷乱。一个女子,不,一个从画中走出的精魄,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撞入所有人的视野。她只穿着素净的月白襦裙,墨发如云,松松绾着,未施半点脂粉。然而那张脸,却让满室的金玉珠翠瞬间黯然失色。

眉似远山含黛,眼若寒潭凝星,琼鼻秀挺,唇色是天然的一点樱红。此刻,那双足以倾尽西湖水的眼眸中,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泪水,如同晨曦中濒临破碎的露珠,折射出令人心碎的辉光。泪光潋滟,竟比窗棂外映照进来的、整个西子湖的波光还要清澈,还要明亮百倍!

“公子……”林仙儿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破碎得不成样子,“如何……如何知晓……”

她的目光死死锁在苏致远脸上,那眼神交织着震惊、探寻、巨大的悲恸,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冀。她向前踉跄了一步,似乎想追问,想靠近。

就在她身形微动、腰肢轻旋的刹那,苏致远的目光如电般捕捉到一个细节——那素白裙裾之下,悬于腰间的一枚玉佩,因她剧烈的动作而荡出了衣袂的遮掩。

那玉佩形制古雅,玉质温润,绝非俗物。上面雕刻的,赫然是极其繁复精密的缠枝莲纹。烛火明灭间,苏致远看得分明——那莲纹环绕的中心,一个几乎被岁月磨平、却依旧能辨认出轮廓的徽记一闪而逝!那图案…冰冷、森严,带着不容错辩的宫廷气韵,绝非寻常富贵人家所能僭用,更非一个青楼花魁所能拥有!

前朝禁宫之物!

这西个字如同惊雷,在苏致远脑中轰然炸响。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己掀起滔天巨浪。眼前的女子,绝不仅仅是身世飘零的姑苏绣女那么简单!她身上背负的秘密,恐怕比这媚香楼最深沉的夜色还要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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