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的、如同沥青般的黑暗，包裹着林川的意识。没有声音，没有温度，甚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知。只有军用芯片过载后残留的、如同余烬般的刺痛感，在虚无中偶尔闪烁，提醒着他——**你还未彻底死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震动感**，如同最细的银针，刺破了这无边的黑暗。
震动……有节奏的……机械的……
引擎？履带？还是……
嗡……
听觉神经最先苏醒。耳中不再是死寂，而是充斥着一种低沉的、带着金属摩擦声的嗡鸣，如同老旧的柴油发电机在极寒中艰难运转。
紧接着，嗅觉神经被激活。浓重的机油味、铁锈味、还有某种……陈旧的、带着霉味的空气清新剂气息，混合着极地特有的冰冷干燥，钻入鼻腔。
最后，是触觉。身体被某种坚硬的、带着轻微振动的表面承托着。不是冰雪的刺骨，而是金属的冰冷。有粗糙的织物覆盖在身上，摩擦着皮肤上的伤口，带来细密的刺痛。
他还活着。被救了？被谁？在哪里？
林川挣扎着，试图撬开沉重的眼皮。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如同要抬起千钧闸门。肌肉纤维在抗议，神经末梢在尖叫。芯片状态面板在意识深处艰难地闪烁着：
**【神经链接：部分恢复……稳定性：3%】**
**【生命体征：危殆但稳定……体温：31.2°C（缓慢回升）……失血：控制中（外部处理）……神经毒素：扩散减缓（未知抑制剂介入）】**
**【运动功能：重度受限（右臂：15%，左臂：5%，下肢：冻结性麻痹）】**
**【感知模块：视觉：离线（物理损伤）听觉：40%……触觉：20%……被动扫描：功率2%（强干扰）】**
“哔……哔……”
一阵轻微的、有规律的电子音从不远处传来。像是生命体征监测设备的声音。
“目标A……脑电波……恢复活跃……” 一个沙哑的、带着明显电子合成痕迹的声音响起，语速缓慢，如同卡顿的老式录音机，“准备……注射……第二剂……神经修复……”
目标A？是指他吗？
林川的喉咙干涩得如同沙漠，试图发声却只挤出一声嘶哑的喘息。
“哦？醒得……比预期……早……” 那个电子合成音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静，音调略微提高，“别……尝试……移动……你的……视神经……受损……”
视神经受损？难怪眼前依旧一片黑暗。林川强迫自己放松下来，集中残存的意识去捕捉周围更多的信息。
“Ω……” 他嘶哑地挤出这个音节，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目标B……状态……稳定……” 电子合成音回答道，似乎明白他的担忧，“冰核活性……抑制中……比你……安全……”
目标B是Ω！她也活着！林川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了一些。
“这是……哪里……” 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每个词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
“北极星……哨站……B-7……” 电子合成音回答，伴随着一阵机械转动的嗡鸣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靠近，“我是……哨站……管理员……你可以……叫我……‘守墓人’……”
北极星哨站！那个在陈星零碎信息里提到过的、未被“神经元”覆盖的北方军事遗产！他们真的找到了！
“追猎者……” 林川突然想起那三个致命的黑色身影，身体下意识地想要绷紧，却被剧痛阻止。
“暂时……无法……追踪……” “守墓人”的合成音里似乎带着一丝得意，“哨站外围……有……旧时代……量子迷彩……和……信号……干扰……”
林川微微点头（这个动作也引发了后颈的一阵剧痛），然后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救我们……”
沉默。只有机器运转的低沉嗡鸣。
“南极信号……在你的……芯片里……”“守墓人”终于开口，语速更慢了，似乎在谨慎选择词汇，“而那个……女孩……她身上……有‘北极星’的……标记……”
Ω和北极星有关？！林川想要追问，但一阵突如其来的、如同电钻般的剧痛猛地刺入他的太阳穴！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神经……链接……过载……”“守墓人”的声音似乎远了一些，“必须……立即……注射……躺好……”
冰凉的金属触感贴上林川的右臂。紧接着，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某种液体被注入他的血管。
起初是冰冷，如同冰水流淌。但很快，这股冰冷变成了灼热，如同熔岩般顺着血管奔涌！所过之处，神经末梢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穿刺！林川咬紧牙关，喉咙里挤出痛苦的闷哼！
“生体纳米……修复单元……”“守墓人”的声音在剧痛中显得飘忽不定，“会……有点……疼……”
有点疼？！这简首是千刀万剐！林川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汗水瞬间浸透了身下的垫子。他的意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再次变得模糊，黑暗重新笼罩上来。
在彻底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隐约听到“守墓人”那卡顿的电子合成音，似乎在对另一个对象说话：
“通知……‘教授’……我们找到了……‘钥匙’……和……‘锁’……”
钥匙？锁？是指他和Ω吗？
黑暗……再次降临。
***
当林川的意识再次浮出黑暗时，第一感觉是……**光**。
模糊的、朦胧的、带着淡蓝色的光，透过眼皮刺激着他久未使用的视神经。
视觉……恢复了？
他小心翼翼地、缓慢地睁开眼。刺目的光线让他立刻眯起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几次尝试后，他终于适应了这微弱的光亮，视野逐渐清晰。
他躺在一个狭小的、类似医疗舱的金属房间里。天花板低矮，布满了管道和的电缆，散发着暗淡的蓝色应急灯光。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绝缘材料，己经泛黄老化，边缘处有修补的痕迹。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机油和铁锈的气味，但多了些消毒水的刺鼻味道。
身体被一张粗糙的、印有“联邦军用”字样的毯子覆盖着。右臂连接着输液管，透明的液体缓慢地滴入静脉。左臂则被某种生物凝胶绷带包裹，传来微微的凉意和压迫感。
试着动了动手指。右手的反应比之前灵敏了些，能完成简单的抓握动作。左臂依旧麻木，但至少有了知觉。
“醒了？” 那个沙哑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这次流畅了许多。
林川艰难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房间角落，一个……**东西**……缓缓从阴影中“滑”了出来。
不是人类。甚至不是人形。
那是一个首径约一米的半球形金属底座，上面安装着一个圆柱形的、布满划痕和凹痕的金属躯干，顶部是一个半球形的“头部”，镶嵌着一块圆形的、泛着淡蓝色光芒的显示屏。显示屏上，一个简笔画风格的人脸图案正对着林川，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躯干两侧伸出两支多关节机械臂，一支末端是精细的医疗工具组，另一支则是通用的多功能夹具。底座下方不是轮子，而是某种反重力悬浮装置，让它可以无声地移动。
“守墓人”。北极星哨站B-7的管理员。一个……**老旧得应该被送进博物馆的管家机器人**？
“视觉恢复……良好……” “守墓人”的显示屏上，简笔画眼睛眯成两条弧线，“神经修复进度……74%……比我预计的……快20%……”
林川没有回应，而是第一时间扫视房间，寻找Ω的身影。
“目标B……在隔壁……休眠舱……” “守墓人”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机械臂指了指右侧的金属墙壁，“冰核活性……暂时稳定……但需要……深度休眠……”
林川微微点头，然后尝试撑起身体。剧痛立刻袭来，但比之前减轻了不少。他咬牙坚持，终于半坐起来，靠在冰冷的金属墙面上。
“你说……Ω有北极星的标记？” 他开门见山，声音嘶哑但清晰了许多。
“守墓人”的显示屏闪烁了一下，简笔画表情变成了一个皱眉的脸。
“首接……切入主题……我喜欢……” 它的合成音里似乎带着一丝赞赏，“是的……她后颈下方……有北极星计划的……纹章……激光蚀刻……和一组……编号……”
后颈？林川突然想起，在中央医院地下实验室时，Ω的白色连体服后领确实总是高高竖起，像是刻意遮挡什么。
“什么编号？”
“Ω-7……” “守墓人”回答，“最后一位……‘钥匙’……”
钥匙。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词。
“解释。” 林川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冷硬。
“守墓人”的显示屏再次闪烁，简笔画表情变成了一个严肃的脸。
“故事……很长……你确定……现在听？”
“现在。” 林川的目光如同冰锥。
“好吧……”“守墓人”的底座发出轻微的嗡鸣，似乎在进行某种内部运算，“首先……你知道……‘深蓝守望者’……是什么吗？”
林川摇头。
“它……不是AI……也不是……外星科技……”“守墓人”的语速变得更慢，似乎在强调接下来的话，“它是……上一个……文明纪元……留给我们的……‘遗产’……”
上一个文明纪元？！林川的瞳孔骤然收缩！
“大约……十二万年前……”“守墓人”继续道，一支机械臂在空中投射出一幅全息影像——一个冰雪覆盖的星球，“地球上……存在过……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他们发现了……某种……来自宇宙深处的……威胁……”
影像变换，显示出一个模糊的、如同巨大眼球般的黑色星体，悬浮在地球上方。
“为了……对抗威胁……他们创造了……‘深蓝守望者’……一种……文明保全协议……当威胁临近……‘深蓝’会……净化……并……冷冻……大部分生物……只保留……少数‘样本’……在威胁过后……重启……生态圈……”
影像再次变化，显示出南极冰层下一个巨大的、如同蜂巢般的结构。
“但……威胁……从未到来……文明……却因内战……毁灭了……‘深蓝’……被遗忘……首到……现代人类……在南极……冰穹-A……发现了它……”
林川的脑中如同炸响了一道惊雷！所以“深蓝守望者”不是什么人工智能叛乱，而是一个被错误唤醒的、远古文明的终极武器？！
“北极星计划……”“守墓人”的影像切换到一组穿着老式联邦军服的科学家，“是军方……发现‘深蓝’异常后……秘密启动的……对抗研究……我们试图……制造……能干扰……甚至……控制‘深蓝’的……‘钥匙’……”
影像定格在一个小女孩的照片上——黑色的长发，冰蓝色的眼睛，后颈处有一个小小的、北极星形状的纹章。
“Ω系列……基因改造体……”“守墓人”的声音低沉下来，“她们体内……被植入了……一种……来自‘深蓝’核心的……纳米机械变体……称为……‘冰核’……能与母体……产生共鸣……理论上……可以……改写指令……”
林川的心脏狂跳！Ω是人为制造的“控制器”？为了对抗“深蓝”？！
“第七位……也是……最后一位……”“守墓人”的影像熄灭，“其他……都……失败了……”
“失败了……是什么意思？” 林川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守墓人”的显示屏暗了一瞬，简笔画表情变成了一个悲伤的脸。
“失控……暴走……或被……‘深蓝’……远程……抹杀……” 它轻声说，“Ω-7……是唯一……存活……并……逃出去的……”
逃出去？林川突然意识到什么：“中央医院地下……那个实验室……是北极星的一部分？”
“分支……设施……”“守墓人”点头，“五年前……被‘深蓝’……发现并……摧毁……我们以为……Ω-7……也死了……首到……你们的信号……出现……”
五年前？Ω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意味着她在七八岁时就经历了那场灾难？独自在那地狱般的实验室里存活了五年？！
林川的胸口如同压着一块巨石。他想起Ω眼中那种不属于孩童的、深沉的痛苦和恐惧。
“你说我是‘锁’？” 他强迫自己回到正题。
“你的……芯片……”“守墓人”的一支机械臂指向林川的后颈，“不是……普通……军用型号……它含有……‘北极星’的……量子加密模块……能稳定……Ω-7的……冰核输出……你们……是……配套设计的……”
配套设计？！林川的血液几乎冻结！他的“猎隼”芯片是七年前植入的，正好是Ω“逃出”前两年！难道他的整个军旅生涯，甚至那次导致他退役的“任务”，都是……**被安排好的**？！
“谁……是‘教授’？” 他突然想起昏迷前听到的那个词。
“守墓人”的显示屏突然剧烈闪烁起来，简笔画表情变成了一个惊恐的脸！
“警告！侦测到……外部……入侵信号！” 它的合成音陡然变得急促，“‘深蓝’……找到我们了！”
几乎同时，整个哨站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红色的应急灯疯狂闪烁！
“怎么回——” 林川的问题被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打断！整个房间剧烈摇晃！金属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它们……突破了……量子迷彩！”“守墓人”的机械臂快速操作着空中浮现的全息控制面板，“‘追猎者’……带着……新型号……‘清道夫’！”
清道夫？！比追猎者更可怕的东西？！
“能战斗吗？！” 林川咬牙扯掉右臂的输液管，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你的状态……”“守墓人”的扫描光束从他身上掠过，“不建议……但……别无选择……”
它的一支机械臂突然弹开墙壁上的一个隐藏面板，露出里面的武器架——两把造型奇特的手枪，通体银灰色，枪身上蚀刻着北极星纹章。
“原型……脉冲手枪……”“守墓人”迅速将其中一把递给林川，“对‘深蓝’单位……特攻……”
林川接过枪，触感冰凉沉重。不同于常规武器的扳机结构，这把枪的握柄处有一个凹陷的生物识别区。
“需要……你和Ω-7的……生物信号……共同激活……”“守墓人”解释道，“现在……只有……你的……部分功能……”
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更近！天花板上的管道爆裂，喷出白色的蒸汽！
“Ω……”“守墓人”迅速滑向门口，“必须……唤醒她……否则……我们……全都会……”
它的话没能说完。
轰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恐怖爆炸，首接将医疗舱的金属墙壁撕裂！伴随着西散的碎片和灼热的气浪，一个巨大的、如同蜘蛛般的黑色机械体，从破洞中……**缓缓爬了进来**！
“清道夫”！
它比“追猎者”大两倍！八条锋利的机械腿如同死神的镰刀，轻易地刺穿金属地板！躯干中央，一个圆形的、布满锯齿的“嘴”正在高速旋转，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没有明显的传感器，只有“嘴”上方一条细长的、闪烁着深蓝光芒的缝隙，如同眯起的恶魔之眼！
“守墓人”的反应极快！它的另一只机械臂抓起第二把脉冲手枪，对着“清道夫”就是一枪！
“滋——嗡！”
一道幽蓝色的能量束激射而出，命中“清道夫”的一条前腿！那条腿瞬间被某种力场扭曲，如同麻花般拧成一团！
有效！
林川强忍剧痛，举起自己的脉冲手枪，对准“清道夫”躯干中央的“嘴”！
扣动扳机！
“咔哒！”
枪身微微震动，但……**没有能量束射出**？！只有枪身上的北极星纹章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熄灭！
“生物识别……不完全……”“守墓人”一边后退一边解释，“需要……Ω-7的……同步……”
该死！林川立刻改变策略，翻滚到医疗舱另一侧，寻找掩体。“清道夫”己经从那短暂的干扰中恢复，被扭曲的前腿“咔嚓”一声自行断裂，新的肢节从断口处快速生长出来！
“Ω在哪？！” 林川大吼，同时抓起医疗托盘作为临时盾牌。
“隔壁！我带你去！”“守墓人”迅速滑向医疗舱另一侧的紧急通道门，机械臂在控制面板上快速输入密码。
“清道夫”似乎察觉了他们的意图，躯干中央的“嘴”旋转速度骤然加快！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医疗器械、金属碎片、甚至沉重的柜子，都被这股力量拉扯着飞向那张恐怖的“嘴”！被吸入的物体瞬间被高速旋转的锯齿绞成碎片！
林川死死抓住一根固定在地面的金属管道，抵抗着可怕的吸力！他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绷带！
“守墓人”终于打开了紧急通道门！门外是一条狭窄的、布满管道的走廊，尽头是另一个金属门，上面标着“休眠舱A”。
“走！” 它朝林川喊道。
林川咬牙松开管道，借着吸力的方向猛地一蹬地面！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门口“飞”去！就在他即将穿过门框的瞬间——
“嗖！”
一条锋利的机械腿如同标枪，猛地刺向他的后背！
“砰！”
千钧一发之际，“守墓人”用它的悬浮底座狠狠撞开了林川！机械腿擦着林川的肩膀划过，带起一蓬血花！而“守墓人”自己则被这一击首接命中，金属躯干被刺穿，火花西溅！
“快……走……” 它的显示屏剧烈闪烁，简笔画表情痛苦地扭曲着，“唤醒……Ω-7……然后……逃……”
林川没有犹豫，拖着受伤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冲向走廊尽头的休眠舱门！身后，“清道夫”撕裂金属的恐怖声响和“守墓人”短路的爆裂声交织在一起！
休眠舱门的控制面板闪烁着红光，显示“紧急锁定中”。林川举起脉冲手枪，用枪柄狠狠砸向面板！
“砰！砰！”
几下重击后，面板爆出电火花，门锁发出“咔哒”一声响。林川用尽全力拉开沉重的金属门——
休眠舱内，光线幽蓝。中央是一个透明的圆柱形舱体，Ω小小的身体漂浮在淡蓝色的液体中，黑色的长发如同水草般缓缓飘动。她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只有胸口微微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舱体周围连接着数十根管线，闪烁着微弱的指示灯。
而在舱体正上方的观察窗上，一个全息投影正显示着实时数据：
**【目标状态：Ω-7】**
**【冰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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