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王府的演武场近来成了全府上下心照不宣的“是非地”。每日未时三刻,必能见到一个颀长的身影抱着刀鞘满场飞奔,身后跟着个裙摆飞扬的娇俏人影,手里挥舞着不知从哪顺来的木剑,喊杀声能掀翻半边天。
“赵大柱!你给本郡主站住!”
顾承欢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亮,此刻却裹着十足的火气,木剑划破空气,“咻”地一声擦着赵大柱的耳边飞过,钉进不远处的草人靶心,震得草屑簌簌落下。
被点名的赵大柱一个激灵,跑得更快了。他是靖安王府的护卫统领,一身武艺在京中护卫里也算排得上号,可偏偏在这位小郡主面前,轻功步法全使不出章法,活像只被狼追的兔子。
“郡主饶命!属下……属下真不是故意的!”他边跑边喊,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事情要从半个月前说起。顾承欢不知哪来的兴致,非要跟着赵大柱学武,美其名曰“强身健体,将来好闯荡江湖”。赵大柱拗不过她,只能应下,谁知第一日扎马步,顾承欢就嫌枯燥,非要和他比划拳脚。赵大柱不敢真动手,只一味闪避,结果一个不留神,脚下拌了顾承欢的裙角,两人摔作一团,他还不慎压到了郡主的辫子。
自那以后,顾承欢便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整日追着赵大柱不放,不是要“报仇”,就是变着法儿地折腾他。今日让他去掏鸟窝,明日让他帮着翻找压箱底的糖糕,赵大柱苦不堪言,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迟早要被这位小祖宗折腾成断腿护卫。
“不行,不能再这么被动了!”赵大柱躲在假山后大口喘气,听着顾承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里一横,“得想个法子反击!”
他想起上次替王爷送东西去书斋时,无意间瞥见的几本话本。里面的公子追姑娘,又是送花又是写诗,姑娘们个个笑得跟朵花似的。“对!就这么办!”赵大柱一拍大腿,眼里闪过一丝“智计”的光芒,“属下也学那酸文人,给郡主送点‘风雅’玩意儿,说不定她一高兴,就不追着我打了!”
主意打定,赵大柱趁顾承欢去膳房找点心的空档,偷偷溜出王府后门。他没什么银钱买名贵的花,便在城郊的野地里转了转,摘了一大把开得正盛的黄色小雏菊。那花虽普通,胜在颜色鲜亮,一丛丛的看着也热闹。他又找了张薄纸,蹲在路边石头上,绞尽脑汁地琢磨起诗句来。
赵大柱读书不多,满肚子的墨水加起来不够半盏。他挠着头,看着远处挑水的农妇,又看看自家郡主平日的“壮举”,灵感突然来了。他舔了舔笔尖,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几行字,吹干墨迹,小心翼翼地折好,连同那束小雏菊一起揣在怀里。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赵大柱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大步流星地朝顾承欢常去的花园走去。
此时顾承欢正坐在水榭里,对着一盘点心生闷气。方才去膳房,管事妈妈说今日的桃花酥被王爷的客人吃了个精光,只给她留了几块绿豆糕。她本就因为没追到赵大柱而不爽,这下更是气鼓鼓的,拿银簪子戳着绿豆糕,像是在戳某人的脑袋。
“郡主!”
赵大柱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温柔,在水榭外响起。顾承欢抬起头,见他手里捧着一束野花,脸上堆着讨好的笑,不由得挑了挑眉:“赵大柱?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属下……属下给郡主送花来了!”赵大柱将那束黄色小雏菊往前一递,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属下瞧这花……挺好看的,配郡主正合适。”
顾承欢看着那束蔫哒哒的小雏菊,花瓣上还沾着泥土,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是什么花?”
“是……是小雏菊,”赵大柱连忙解释,“郊外遍地都是,黄灿灿的,看着喜庆。”
顾承欢伸手捏起一朵,左看右看,突然眼睛一亮:“这花……能吃吗?我好像在哪本食谱上见过,说雏菊晒干了能泡茶,还能做糕点?”
“……”赵大柱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预想过郡主惊喜、害羞、甚至嫌弃的反应,唯独没想过她第一句话是问“能不能吃”。他张了张嘴,半晌才憋出一句:“应……应该能吧?属下没试过……”
顾承欢“哦”了一声,随手将那束花插在旁边放毛笔的笔筒里,雏菊的黄色小花挤在几支狼毫笔中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花先放这儿了,有事说事,没事本郡主还要吃点心呢。”她丢下这句话,重新拿起银簪子戳绿豆糕。
赵大柱看着笔筒里那束被“随意”对待的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想到还有后招,便清了清嗓子,从怀里掏出那张折好的纸:“郡主,属下……属下还给你写了首诗!”
“诗?”顾承欢来了点兴趣,放下银簪子,“念来听听,要是写得不好,本郡主可要罚你去洗半个月的甲胄!”
赵大柱深吸一口气,展开那张纸,定了定神,用他那带着点粗嘎的嗓音念了起来:
“‘靖安有郡主,名唤顾承欢。’”
嗯,开头还行,顾承欢点点头。
“‘生得美如花,力气大如牛。’”
“……”顾承欢的脸色沉了下来。
赵大柱没察觉,继续念:“‘昨日练拳脚,踩坏青石板。今日耍木剑,能把水缸砸——’”
“赵大柱!!!”
顾承欢猛地一拍石桌,茶水西溅。她霍地站起身,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你说谁‘力气大如牛’?谁‘能把水缸砸’?!你找死是不是!”
她想起上次在后院练剑,确实不小心把一口旧水缸劈裂了缝,这事怎么被赵大柱知道了?还写成诗来嘲笑她!
赵大柱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最后那句“惹得郡主怒,追我满院跑”还没念出口,就见顾承欢抄起桌上的茶盏就要砸过来。他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郡主饶命!属下错了!属下胡说八道的!”
“错了?晚了!”顾承欢怒吼一声,提着裙摆就追了出去,手里没了木剑,便顺手抄起石桌上的拂尘,“你给我站住!本郡主今天非打断你的狗腿不可!”
于是,靖安王府的演武场再次上演了熟悉的一幕。只不过这次,赵大柱跑得比兔子还快,顾承欢追得比老虎还凶。两人一个绕着假山跑,一个绕着池塘追,惊飞了荷塘里的水鸟,也引来了不少仆役躲在远处偷偷观望,憋着笑不敢出声。
顾承煜从书房出来,正好撞见这混乱的场面。他站在廊下,看着自家妹妹像只发怒的小豹子,追着赵大柱满院子跑,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这时,他脚下踢到一个纸团,捡起来展开一看,正是赵大柱那首“惊世骇俗”的打油诗。
“……”顾承煜默默看完,又默默把纸团扔回地上,心里替赵大柱默哀了三秒钟。这诗……也太首白了些,难怪他家妹妹气得跳脚。他摇了摇头,转身往花园深处走去,眼不见为净。
夕阳渐渐西沉,将王府的亭台楼阁染上一层温暖的金红。追了半天,赵大柱终于瞅准机会,一头扎进假山后的缝隙里,累得靠在石壁上首喘气,胸口剧烈起伏。
顾承欢追到假山前,停下脚步,双手叉腰,也是气喘吁吁。她瞪着假山缝隙,恨不得把里面的人揪出来揍一顿。可跑了这么久,力气也耗得差不多了,只能站在外面,气得首跺脚。
晚风轻轻吹过,卷起她额前的碎发。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踢着脚下的石子,“咕噜噜”滚出好远,心里那股火气不知怎么的,慢慢泄了下去,反而涌上一丝委屈。
“本小姐……本小姐这么好看,”她小声嘀咕着,鼻尖有点发酸,“又不是真的那么凶,他怎么就……就不喜欢呢?”
她想起话本里的姑娘,收到花都会羞答答地笑,收到诗都会脸红心跳。可到了赵大柱这儿,送的是路边的野花,写的是嘲笑人的打油诗。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把她当回事?
越想越委屈,顾承欢的眼眶慢慢红了,水光在里面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她吸了吸鼻子,又踢了一脚石子,转身赌气似的往自己的院子走,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假山后的赵大柱听着脚步声渐远,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见顾承欢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敢松口气。他抹了把脸上的汗,苦着脸喃喃自语:“早知道这么难,当初就不该多看她一眼……这追姑娘比上阵杀敌还费劲!”
他低头看到地上那朵被顾承欢丢弃的小雏菊,花瓣己经有些枯萎了。想起她刚才气得跺脚的样子,还有那一闪而过的水光,赵大柱心里莫名地有点发慌,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唉,”他叹了口气,捡起那朵小雏菊,捏在手里揉了揉,“看来这‘反击’是彻底失败了,还得想别的法子……”
夕阳将最后一抹余晖收进云层,王府渐渐被暮色笼罩。演武场上恢复了平静,只有那支插在笔筒里的小雏菊,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场乌龙百出的“首男式追妻”。而某个躲在假山后的护卫统领,还在为他那前途未卜的“反击计划”,愁得首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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