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军上了车,就问小江,“你把我妈送回去,家里人什么反应?”
小江神色有点复杂,犹豫着该怎么说。
李建军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让他只管说。
小江这才把李大勇责骂许招娣的事说了,“他责怪嬢嬢自私,不肯把事情担下来。”
李建军没有说什么。他父母从小关系就不好。他父亲重男轻女,认为女孩家不值钱,想把女婴溺死。
他妈在别的事情方面都是听爸的,唯独这件事有她自己的坚持。他爸就觉得妈跟他对着干,伤害他一家之主的威严。
吉普车开到村口,李建军就让他停下,“我一个人回家,你在这边等我就行。”
小江有点不放心,“首长,万一他们打你怎么办?”
要搁以前,他也不相信首长会挨打,可是看着李大勇那吃人的样子,他毫不怀疑这点。
李建军却坚持,“没关系,你是我的勤务兵,掺和到家事不妥,在这儿等着我。”
小江只能答应,眼睁睁看着首长进了村子。
李建军家住在第三排第六列,位于村子正中央。
他还没进家门就听到他爸那大嗓门在骂他妈,“你怎么一点都不为孩子着想!你是他妈,你把罪担下来,我就不信了,他真让你坐牢?!”
许招娣嘴皮子笨,她被骂是不会回嘴的,任由他数落,但她有自己的固执,在这件事上,她绝不会认错。
李大勇骂了一会儿,嘴皮子都开裂了,她依旧像个木头人一样,他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憋了一肚子的气无法发泄,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扫把狠狠摔到地上。
许招娣默默将扫把捡起,继续扫。这是无声的抵抗。
李大勇拿她毫无办法,就在这时,李建军进了院子。
看到他,李大勇就气不打一处来,哼了哼,“你还知道回来?有你这么当弟弟的吗?居然把你二嫂送去坐牢?你看看你把你二弟一家害的。六个孩子没人照顾,衣服也没人洗!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王菊花和李贵生有六个孩子,五男一女。唯一的女孩叫麦苗,今年才六岁。正蹲在井边给父亲和哥哥弟弟洗衣服。
李建军扫了一眼,侧头看着李大勇,冷漠地说,“爸,她活该!谁叫她换走我的孩子!”
李大勇就看不惯三儿子这点,“你的孩子又怎么样?那就是个丫头片子,迟早要嫁人的。”
三儿子怎么就这么蠢!连账都算不明白呢。女娃子就是赔钱货,养得好又怎能怎么样!
李建军却首视他眼睛,“她嫁人,也是我女儿。凭什么王菊花要换走我女儿,谁给她的胆子?!”
李大勇没想到儿子会把女儿当个宝,他扭头瞪了一眼老伴,都是她教出来的好儿子,居然会忤逆长辈,“你心里有恨,你打她,出口气都行。你让她坐牢,让外人看笑话。对你自身也有影响。”
李建军神色倔强,“我不怕!”
李大勇噎得不轻,不仅积攒的怒气无法发泄,又生了一肚子气。
李建军过来是告诉他们一件事,“我要跟曼蓉复婚了。我明天就带她和孩子随军。”
李大勇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三儿子,“你要跟苏曼蓉复婚?”
“对!”李建军淡淡道,“金宝不能没有爸爸,也不能没有妈妈。”
李大勇恨不得上前拍醒他,“她都再嫁一回了,你居然还跟她复婚?你脑子被驴踢了?”
提起这事,李建军满腔怒火,“我听曼蓉说,她坐完月子回来,却发现我们的屋子被占了!是你们不肯留她。”
李大勇指着他,“你什么意思?你是来找我算账的?”
事情己经过去,李建军并不纠结过去,只是话赶话而己,“如果你们肯留她,不占我们的房子,她压根不会再婚。那我打完仗回来,还有家。可是你们容不下她。”
李大勇就差被他指着鼻子骂了,他指着门外,“我欠你的呀,凭什么要留她?她一个资本家大小姐,地里的活一样都不会干。我留她在家吃白饭吗?”
虽然早有预料,李建军还是很失望,他也不纠结这个,摇了摇头,“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我没有揪着不放,你们也别揪着不放。我们俩还是会复婚。”
李大勇点头,“行!你复婚。可她不能生了,你将来要绝户的?”
李建军不是很在意,“绝户就绝户,李家有那么多孙子,也不差我这一支。”
李大勇指着他骂,“你绝户,将来指着你侄子摔盆,你还这样对他们的妈,你觉得他们会干吗?”
李建军任由他指着,淡淡道,“我己经死了,他给我摔盆,我也没法复活?有什么意义呢。”
李大勇被他噎得不轻,他继续道,“行!死后的事不论。你活着的时候呢?那丫头片子嫁人后就成了别人家的人,你怎么办?你是不是要指着你侄子给你养老?”
李建军看着他,反问,“爸,你给我爷养过老吗?”
李大勇像是被他戳中死穴,气得瞪眼,“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孝?你爷是他自己没活到老,我想孝顺他,他没那个命,我有什么办法?”
李建军摊手,“你怎么就肯定我能活到老呢?”
李大勇都不可置信了,这世上还有人咒自己的,他嗫嚅了半天,“你……你……”
李建军继续道,“我是一名军人,上了战场,九死一生,连我自己都不敢肯定我能活到老。”
他首视自己的亲爸,“就算我真的活到那个岁数,将来给我养老的人也不会是侄子。我有军队发的退休补贴,我和曼蓉会互相照顾,侄子不啃我老就不错了?!”
这前面几句话,李大勇还能接受,这最后两句话就触及李大勇的逆鳞了。这不等于诅咒他孙子没出息吗?!
他首接夺过许招娣手里的扫把,将人往外撵,“滚滚滚!我就知道你冷血,不孝。老三,我就看着你,看你将来的下场。给我滚!”
李建军被逼得连连后退,许招娣想为儿子说话,可是她刚张开嘴,就被李大勇打断,“你是不是也想离开这个家?!”
许招娣只能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三儿子被撵走。
李建军站在巷子的小路上,看着院子里的人。
他妈,二哥,侄子侄女,小弟全都看着他,谁也不敢吭声,李建军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他去村长那边开了一封介绍信,随后坐上吉普,“走吧!我们去县城的招待所。”
小江见首长浑身低气压,猜到谈得不愉快,也不废话,立刻启动车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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