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的后背抵着药品仓库的断墙,左手攥着最后半支盘尼西林。她看着陈默趴在王德发身边,往马克沁机枪的弹链盒里压子弹,少年的白大褂早己被血水浸透,却仍在小声安慰:"老王叔,等天亮了,咱们去后山采蒲公英..."
"小秀才,"王德发突然拽住他的手腕,血沫从嘴角溢出,"帮俺看看裤管...是不是又漏风了?"陈默这才发现,老兵的断腿处只剩层皮连着,白骨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他想找止血带,却看见王德发悄悄把最后两颗手榴弹塞进他口袋,掌心的老茧擦过他手背,像砂纸般粗糙。
东南方的枪声突然密集起来。林晚秋透过破墙缝隙,看见三辆日军装甲车碾着芦苇驶来,车灯扫过之处,藏在暗处的假伤员们开始挥手呼救。她认出最前面的"护士"是司令部的情报员小张——此刻正被枪口顶着后背,被迫朝八路军方向爬行。
"准备!"她压低声音,握紧了手中的步枪。这把三八式是从赵铁柱遗体旁捡的,枪托上还刻着"杀寇"二字。当第一辆装甲车距离仓库只剩五十米时,她突然看见车顶上的日军通讯兵正在发报——频率灯闪烁的节奏,正是八路军的紧急求援信号。
"不好!是反间计!"林晚秋猛地推开陈默,子弹几乎同时擦过她耳际。王德发的马克沁突然怒吼,机枪弹在装甲车上打出一串火星,却被厚实的钢板弹开。她看见日军装甲车开始转向,炮口对准的不是仓库,而是东北面的芦苇荡——那里,正是李云山布置的主力突围路线。
山本一木站在观察哨里,望远镜中映着装甲车的火光。他看见八路军先头部队果然朝假伤员方向移动,却在距离陷阱三百米时突然停住。更让他意外的是,东北面的芦苇荡里,竟升起了三颗绿色信号弹——那是八路军内部的"敌情确认"信号。
"中队长!"通讯兵突然惨白着脸冲进来,"第三师团报告,东北面发现大量诡雷,工兵联队损失惨重!"山本的望远镜猛地转向东北,只见火光中腾起阵阵黄烟——那是八路军特有的硫磺混马粪的爆炸气味,专门用来干扰日军的嗅觉侦查。
他忽然听见脚下传来闷响,低头时,看见暗渠方向腾起巨大气浪——是铁西瓜爆炸的特征。望远镜镜头迅速拉近,他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从泥水中跃起,手中举着面破破烂烂的红旗,正在向西北方挥动。那是八路军的"诱敌"信号,旗角上的三个补丁,恰好组成箭头形状。
"上当了!"山本的军刀"当啷"落地,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李云山的"将计就计"。所谓的主力团,不过是个百人诱饵,真正的突围方向是西北面的沼泽地——那里看似无法通行,却藏着去年洪水冲出来的天然通道。
李云山的战马在泥沼中打滑,马刀砍翻第二个鬼子时,他看见西北方的芦苇丛里亮起了灯笼——那是老百姓用渔灯摆的箭头,指向安全的浅滩。身后传来爆炸声,是陆远引爆的连环雷,炸断了日军的追击路线。
"旅长!医院方向有火光!"警卫员小孙指着身后。李云山勒住马缰,看见战地医院的废墟上,三团火焰正在风雨中飘摇,摆成了"品"字形——那是林晚秋约定的"安全撤离"信号。他忽然笑了,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和血水,对通讯兵说:"给各营发报,按第三套方案行动。告诉陆远,把剩下的铁西瓜埋在日军指挥部必经之路,导火索缠五圈——这次,咱们要让鬼子尝尝被自己陷阱炸死的滋味。"
陆远趴在芦苇丛里,看着日军搜索队的灯笼渐渐靠近。他的左臂又在流血,却顾不上包扎,只是专注地将最后一枚铁西瓜的引信缠在第五根芦苇根上。赵铁柱的话在耳边回响:"小崽子,缠五圈的雷,三秒后炸,专门炸鬼子的指挥官。"
当灯笼光映出山本一木的军刀时,陆远屏住了呼吸。他看见这个鬼子中队长正低头查看地面,皮靴距离诡雷只剩半步之遥。忽然,山本停住了,抬头望向西北方,那里传来隐约的马蹄声——李云山的骑兵队正在冲锋。
"八嘎!"山本突然转身,却在这时,脚下的芦苇根发出"咔嗒"轻响。陆远猛地扯动引线,铁西瓜的定向爆破口轰然炸开,数百枚钢珠如暴雨般倾泻。他看见山本的军刀在空中划出半道弧光,便被气浪掀飞,钢盔滚落进泥沼,露出额角那道与林晚秋相似的疤痕。
硝烟散去时,陆远爬向山本的尸体,忽然听见微弱的呻吟。他愣住了,这个杀人如麻的鬼子中队长,此刻竟在念叨着什么。凑近了听,才发现是句模糊的中文:"老槐树...开花了..."
陆远的手突然颤抖。他想起林晚秋鼻梁上的疤痕,想起赵铁柱临终前说的"替我看看老槐树",突然明白这个鬼子中队长,或许曾是赵铁柱在东北抗联时的老对手。他摸出赵铁柱的旱烟袋,放在山本身边,转身汇入了追击的队伍。
黎明时分,李云山站在无名高地上,看着残余日军向东南方逃窜。陈默搀扶着林晚秋走来,后者的白大褂上又添了道新伤,却仍紧紧护着怀里的铁皮箱——里面是最后三支盘尼西林。
"老槐树的花开了。"林晚秋轻声说,望着东北方渐明的天际。那里,第一缕阳光正穿透云层,照在漫山遍野的芦苇上,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李云山点点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是援军到了,带队的团长挥舞着红旗,旗角上的红星在晨光中格外耀眼。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磁铁,那是赵铁柱用矿石磨的,专门用来识别哑雷。此刻,这块带着体温的磁铁,正与他胸前的党徽一起,在朝阳下闪着微光。
芦苇荡深处,陆远蹲在赵铁柱的衣冠冢前,点燃了一袋旱烟。青烟袅袅升起时,他仿佛又看见队长站在芦苇丛中,笑着骂道:"兔崽子,这次没给老子丢脸..."
风掠过芦苇梢,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无数战士在低声诉说。战地医院的废墟上,那面被炮火撕碎的军旗还在飘扬,布片上的红星,永远指向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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