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高粱地像片红色的海，陆远跟着三班在田垄间穿行，新换的布鞋底磨得薄了，能感觉到泥土的温度。陈虎班长走在最前面，腰间的手榴弹袋晃来晃去，袋子上"杀鬼子"的血字是上次伏击战时溅上的。
"前面就是鬼子的封锁线，"陈虎压低声音，"团长说今晚必须把药品送过铁路，你们都给我瞪大眼睛。"张二牛摸摸裤兜里的烤红薯——这是他偷偷给陆远留的，"小陆，你眼神好，帮我盯着点鬼子的探照灯。"陆远点点头，金色视界里，远处的炮楼像根黑木桩，探照灯的光柱在高粱梢头扫来扫去。
队伍在铁路旁的涵洞前停下。陆远趴在杂草丛中，看着铁轨上的日军巡逻车驶过，车灯照亮了路基下的碎石。他数着车轮的节奏，等巡逻车转过弯，立刻低声说："班长，还有三分钟下一班巡逻车到，咱们得抓紧。"
陈虎掏出怀表看了看："二牛，你先过铁路，我和陆远断后。"张二牛抱着药箱刚爬上路基，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狗叫——是日军的军犬。陆远的金色视界里，三辆摩托车正沿着公路驶来，车斗里的鬼子戴着防风镜，枪管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鬼子骑兵！"陆远猛地推开二牛，子弹擦着药箱飞过，在铁轨上溅出火花。陈虎一把拉住陆远："往高粱地撤！"队伍钻进高粱地时，陆远听见药箱里的玻璃瓶晃动声，想起林晚秋说"这是救命的盘尼西林"，心头一紧。
日军骑兵在高粱地边缘停下，军犬对着草丛狂吠。陆远趴在泥水里，看着鬼子骑兵下马搜索，其中一个曹长拔出指挥刀，砍断了几株高粱。他突然想起清云寺的藏经阁，鬼子用军刀砍断佛像手臂时，也是这样的寒光。
"班长，鬼子分三路进来了，"陆远低声说，"左边那个曹长带着军犬，中间是俩新兵，右边..."他顿了顿，"右边的鬼子鞋跟有铁块，是工兵，可能带了地雷。"陈虎咬牙："二牛，你护着药箱往东北跑，我和陆远引开他们！"
张二牛还想争辩，却被陈虎瞪了回去。陆远摸出两颗手榴弹，拔掉保险销，数到三秒后扔向左侧的曹长。爆炸声中，军犬惨叫着逃窜，鬼子们立刻朝爆炸方向开枪。陆远趁机拉着陈虎往相反方向跑，金色视界里，高粱叶的晃动轨迹显示出鬼子的追击路线。
"前面有片洼地，"陆远喘着气，"泥水深，能掩盖脚印。"两人跳进洼地，泥浆立刻没过膝盖，陈虎的拐杖陷进泥里，他干脆扔掉拐杖，单腿跳着前进。陆远扶住他的腰，感觉对方的军装下全是硬邦邦的肌肉，像块铁疙瘩。
身后的枪声渐渐稀疏，鬼子可能以为他们被炸死了。陈虎坐在泥水里，擦了擦脸上的泥："小陆，多亏你眼睛尖，不然咱们今天得把命交代在这儿。"陆远笑了笑，看见陈虎裤腿上的血迹——刚才跳洼地时，他的残腿蹭破了皮。
"班长，我帮你包扎。"陆远掏出林晚秋给的草药包，陈虎却摆摆手："小事，先看看药箱没事吧。"话音刚落，张二牛从高粱丛里钻出来，怀里还抱着药箱，脸上沾着草叶："小陆！班长！我把药送过去了！"
三人在约定的窑洞汇合时，天己经蒙蒙亮。王有福看见陈虎的伤，立刻掏出急救包："班长，你咋又不爱惜身子？"陈虎笑着推开他："老子这条腿早没了，怕啥？"陆远替他缠绷带，发现他残腿上有三道刀疤，像三条蜈蚣趴在褐色的皮肤上。
"这是台儿庄战役时留下的，"陈虎看出他的疑问，"那时候老子还是个新兵，被鬼子刺刀挑断了筋。"陆远想起赵铁柱的遗书，上面也写着"台儿庄的子弹擦着头皮飞"，突然觉得手里的绷带重了几分。
上午的总结会上，林木团长拍着陆远的肩膀："好小子，没给咱独立团丢脸！"他又看看陈虎的残腿，"老陈，回头让林医生给你换副新拐杖，铁的，砸鬼子脑袋都够用！"众人哄笑，张二牛趁机塞给陆远个烤红薯："快吃，热乎的。"
午后，陆远跟着张二牛去河边洗绷带。河水清冽，倒映着蓝天和高粱穗。二牛蹲在石头上，突然说："小陆，你知道我为啥总看你不顺眼吗？"陆远摇头，二牛捡起块石头扔进水里："因为你像我弟弟，他去年被鬼子炸死时，也这么大。"
陆远愣住了，看着二牛泛红的眼眶，想起自己在清云寺的师兄。他从兜里摸出那颗水果糖，递给二牛："以后我就是你弟弟。"二牛接过糖，突然用力拍他肩膀："好！以后咱哥俩，专打鬼子的狗头！"
傍晚回营地时，路过一片南瓜地。陆远看见南瓜藤上挂着个金黄的南瓜，突然想起师父在寺庙里种的南瓜，每年中秋都会煮南瓜粥。他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南瓜，金色视界里，藤蔓上的露水折射出微光，像寺庙里的酥油灯。
"小陆，走啦！"二牛在前面喊。陆远起身时，看见南瓜叶下藏着个鬼子的钢盔，盔顶有个弹孔，边缘锈迹斑斑。他捡起钢盔，想起赵铁柱说过"鬼子的钢盔能当尿盆"，忍不住笑了，随手把钢盔挂在南瓜藤上，像挂着个战利品。
当晚的庆功宴上，炊事班炖了南瓜汤。陆远喝着汤，听陈虎讲赵铁柱当年偷鬼子罐头的故事，张二牛在旁边插科打诨，把所有人逗得哈哈大笑。囡囡不知何时溜进来，塞给他个烤玉米，林晚秋站在门口笑，手里还拿着给陈虎缝的新拐杖。
夜深了，陆远躺在窑洞的干草铺上，摸着铁皮青蛙。窗外，月光透过高粱叶的缝隙洒进来，像星星碎了一地。他想起今天在河边，二牛说"等打完鬼子，回家盖三间大瓦房，娶媳妇"，王有福说"想带老娘去延安看看"，陈虎说"希望能活到看见红旗插遍全中国"。
陆远摸出笔记本，借着月光写下："赵铁柱，今天又救了药箱，班长说我是三班的眼睛。二牛认我当弟弟了，他其实人很好。团长说下次打仗带我去团部，教我用望远镜。我想，你要是在，一定会说'臭小子，出息了'。"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陆远把笔记本塞进枕头下，闭上眼。金色视界里，明天的路线清晰可见，铁路、高粱地、炮楼，还有希望。他知道，只要和兄弟们在一起，再险的封锁线也能闯过去，再狠的鬼子也能打败。
这一夜，陆远梦见自己回到清云寺，师父在敲钟，钟声里夹杂着八路军的军号。他穿着新军装，手里握着枪，身后站着赵铁柱、陈虎、二牛，还有无数戴着八角帽的战士。钟声停了，师父笑着说："远儿，你眼里的光，比佛前的长明灯还亮。"
月光悄悄爬上他的脸，铁皮青蛙在枕边闪着微光。陆远翻了个身，嘴角带着笑，睡得很安稳。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而他，己经准备好迎接新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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