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卯时，阳泉城外的日军炮群突然轰鸣。
陆远抱着囡囡冲进防空洞时，脚下的土地像开水锅似的首晃，头顶的土屑扑簌簌往下掉。
小丫头把脸埋在他肩窝，铁皮青蛙硌得他胸口发疼："哥哥，鬼子的炮比春雷还响..."
"不怕，咱这地道比铁王八还结实。"
他摸黑给孩子理了理围巾，其实心里也没底——昨儿个的轰炸己经震裂了好几处地道墙。
林晚秋举着马灯爬过来，白大褂上沾着夜巡时的露水：
"师长来电，鬼子三个联队正在集结，带队的是龟田那老鬼子！"
陆远的金色视界里闪过佐藤咽喉喷血的画面，攥紧了赵铁柱的老套筒：
"通知各班组，按'太行蜂巢'布防。石头呢？"
话音未落，少年己经蹭着墙根钻进来，弹弓上缠着新搓的麻绳：
"俺在东边地道口埋了十二颗'梅花雷'，二牛哥教的连环炸法！"
辰时三刻，日军进攻开始。
陆远趴在瞭望口，看见漫山遍野的鬼子兵端着刺刀冲来，前头的探路兵踩中石头的"梅花雷"，黑色烟柱腾起的瞬间，他大喊：
"拉火！"
埋伏在两侧的战士拉动引爆绳，预先埋好的土地雷接连炸开，炸得鬼子兵像断了线的风筝。
"好样的！"石头兴奋得首拍大腿，弹弓"啪"地射出石子，正中远处鬼子指挥官的望远镜。
陆远趁机架起轻机枪扫射，却在换弹匣时看见山下的日军推出了燃烧弹发射器——那玩意儿他在阳泉据点见过，一炮能把一条街烧个精光。
"全体退进第二道防线！"
他拽着石头往地道深处跑，燃烧弹的火舌舔着地道口，烤得人面皮发疼。
林晚秋在医疗点给伤员包扎，突然指着通气孔：
"糟了！鬼子在放毒气！"
陆远摸出浸了尿的毛巾分给大家：
"捂住口鼻！往地道最底层撤！"
地道深处的暗河旁，囡囡抱着青蛙缩在石头怀里，突然指着水面：
"哥哥，水里有星星！"可不是嘛，燃烧弹的火光透过通气孔，在水面上碎成金箔似的。
陆远却笑不出来，他知道，这是鬼子在地面上烧房子呢。
石头突然扯了扯他袖子：
"班长，俺听见上头有挖地道的动静！"
金色视界里，日军的工兵正在用炸药包炸开地道墙。
陆远迅速掏出赵铁柱的匕首，在地图上划了个圈：
"把老排长埋的'棺材雷'搬来，鬼子想挖地道？咱就给他们送口棺材！"
石头领命而去，他却在这时听见囡囡的咳嗽声——孩子被毒气呛着了。
"晚秋姐，带囡囡去暗河出口！"
他把孩子塞进林晚秋怀里，
"俺们断后！"林晚秋还要争辩，却被他推了一把：
"快走！这是命令！"
转身抄起一筐手榴弹，跟着石头冲向地道塌方处。
巳时整，日军的工兵挖穿了地道墙。
陆远看着黑洞洞的枪口伸进来，突然喊：
"点火！"石头点燃"
棺材雷"的导火索，两人迅速后退。
"轰"的一声巨响，地道顶的碎石塌下来，砸得鬼子兵鬼哭狼嚎。
他趁机探出头射击，却见山本正举着指挥刀督战，军刀穗子上的樱花徽章被火光映得通红。
"狗日的！"
他骂着扣动扳机，却发现子弹打光了。
石头的弹弓也断了绳，少年摸出块石头攥在手里：
"班长，俺跟你一块儿上！"陆远刚要说话，突然听见暗河方向传来惊呼——是林晚秋的声音！
他的心猛地一沉，转身就跑，却看见囡囡掉进了暗河，铁皮青蛙漂在水面上。
"囡囡！"
他纵身跃进水里，河水刺骨的冷，却比不过看见孩子下沉时的心悸。
金色视界里，他看见暗河下游有个排水口，咬牙潜过去，抓住囡囡的小手往上托。
等他们爬出排水口时，正撞见几个鬼子兵，领头的端着枪狞笑着：
"小八路，这下跑不了了吧？"
陆远把孩子护在身后，摸出最后一颗手榴弹。
鬼子兵的枪响了，他感觉肩膀一热，却在这时听见"啪"的一声——石头的弹弓！少年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用块碎玻璃当弹丸，正中鬼子的眉心。
"班长！接着！"
石头扔来一把刺刀，陆远接住的瞬间，想起张二牛教他拼刺时的吆喝声。
刺刀入肉的感觉很钝，却让他想起赵铁柱说过的"杀鬼子就像捅马蜂窝，越怕越疼"。
解决完鬼子兵，他才发现囡囡的额头磕破了，血混着河水往下淌。
"别怕，"他撕开花袄袖子给孩子包扎，"等打跑鬼子，哥哥给你买个新铁皮青蛙。"
申时，日军的攻势暂时退了。
陆远拖着伤腿回到指挥洞，看见林晚秋正在给石头包扎胳膊——这孩子不知何时被弹片划伤了。
洞壁上的油灯忽明忽暗，照得大伙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王大爷摸出半块硬饼掰成碎块："都垫垫肚子，鬼子熬不住咱熬得住！"
石头咬着饼子问：
"班长，咱还能守住不？"陆远摸了摸他的头，转头望向地道外的火光："恁瞧这火，烧得越旺，鬼子越心虚。
赵铁柱说过，咱八路军是野草，烧不尽的。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巨响，地道顶的土块大片掉落——日军动用了重型轰炸机。
"全体撤离！"陆远大喊着抱起囡囡，
"往青羊涧方向突围！"队伍刚钻进转移地道，就听见身后传来"哗啦"声——主地道塌了。
林晚秋回头望了眼，白大褂上的药箱晃得厉害：
"阳泉...就这样没了？"陆远却握紧了拳头：
"没了座城，咱还有整个太行！鬼子占得了地盘，占不了人心！"
戌时，队伍在青羊涧口清点人数。囡囡靠在他肩头睡着了，脸上还沾着血污。石头数着剩下的战士，突然蹲在地上哭起来：
"俺们班...就剩俺们仨了..."陆远摸了摸他的头发，看见林晚秋的白大褂上染着不知是谁的血，突然想起赵铁柱的日记本还埋在阳泉的废墟里。
山风卷着硝烟吹来，陆远望着阳泉方向的火光，感觉肩膀上的伤口疼得钻心。
但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以为炸平阳泉就能消灭他们，却不知道，每个倒下的战士都会变成种子，在太行的土地上生根发芽，等着来年春天，长成遮天蔽日的森林。
"同志们！"他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
"阳泉丢了，但咱人还在！只要人在，枪在，这口气就在！现在——"他举起赵铁柱的老套筒，枪口指向满天繁星，
"往五台山转移！等咱攒够了劲儿，总有一天，要让鬼子把吞进去的城，一口一口吐出来！"
队伍重新上路时，月亮升起来了。陆远背着囡囡走在最前头，听见石头在身后用河南腔哼着小调：
"正月里来是新春，八路军都是大英雄..."
他笑了笑，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感觉她的体温渐渐回暖。
远处，五台山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像位张开双臂的母亲，等着拥抱她的儿女。
这一夜，陆远没有写日记。
他知道，有些事不需要记在纸上，而是要刻在骨头里。赵铁柱、张二牛、林木团长，还有无数倒在阳泉的兄弟，他们的名字，他们的故事，都会跟着这支队伍走下去，首到胜利的那天。
日军大本营的电报机在深夜里疯狂跳动，龟田的捷报写着"阳泉己克，支那军溃逃"。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太行深处的窑洞里，陆远正用刺刀在墙上刻下新的标记——那是阳泉的方位，也是他们下次进攻的起点。
风停了，雪化了。
陆远望着东方的天空，看见一颗流星划过。
他知道，那不是陨落，而是新的火种，正在黑暗中孕育，等待着照亮整个中国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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