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双面伊人

长安城的晨雾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屋檐角、树梢头，将整个城市裹进一片混沌之中。林小满蹲在大雁塔外的角落里，袖中的算盘珠子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仿佛也在为即将到来的行动而紧张。不远处，裴砚斜倚在斑驳的围墙边，月白色的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双鱼玉佩的残片，那是他们在占星台的惊天发现之一，此刻却成了扎在他心口的一根刺。

林小满偷偷瞥向裴砚，少年冷峻的侧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可她知道，自从在占星台看到那些足以颠覆裴家百年荣耀的密卷后，他就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昨夜，她起夜时撞见他独自坐在庭院里，月光洒在他单薄的背上，手中紧握着先祖的牌位，肩膀微微颤抖。那一刻，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喘不过气。她悄悄回到房间，取出珍藏的绷带和金疮药，再次出来时，裴砚己经恢复了平日里的镇定，可当她执意要为他处理手上被牌位棱角磨破的伤口时，少年耳尖泛起的红晕，却怎么也藏不住。

“她来了。” 裴砚突然出声，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林小满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叶星澜披着一袭月白色的斗篷，宛如月下的精灵，从薄雾中款步走来。她发间的白梅簪子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每走一步，裙摆上的银线刺绣便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说不出的优雅神秘。可林小满知道，这看似柔弱美丽的外表下，藏着的是怎样一颗蛇蝎心肠。

“我去探探虚实。” 林小满咬了咬下唇，扯下僧袍的布条随意地缠住头发，将算盘小心翼翼地塞进宽大的袖管。她刚要起身，手腕却突然被裴砚紧紧握住。“当心。” 他的声音很轻，却重若千钧。林小满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头盛满了担忧与关切，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情愫。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陡然加快，脸也不受控制地发烫，只能胡乱点了点头，仓皇逃离他的注视。

林小满学着沙门弟子的模样，垂首低眉，缓步朝着竹林小径走去。竹叶上的露珠时不时滴落在她的脖颈，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越往里走，空气中藏红花的甜腻气息就越浓烈，这味道让她想起占星台里那些令人作呕的毒香，胃部不禁一阵翻涌。终于，她在一座荒废的石亭前停下脚步，只见阿不思戴着那副标志性的琉璃眼罩，正坐在石桌旁，指尖把玩着一个檀木匣子。

“这次的磷粉比例调好了？” 叶星澜的声音打破了竹林的寂静，和平时在人前故作神秘、温柔慵懒的腔调截然不同，此刻的她，语气冷硬如铁，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三日后的祭典，长安十二坊市必须同时起火。”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沉，袖中的算盘珠子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她连忙用另一只手按住算盘，屏住呼吸，继续偷听起来。

阿不思轻轻推开檀木匣子，灰白色的粉末从匣盖缝隙中缓缓渗出，在石桌上积成小小的一堆。林小满的瞳孔猛地收缩，她认出了这正是 “月长石” 毒香的原料。在占星台的那场生死较量中，她和裴砚就差点命丧于这种毒香之手。“裴家那两个碍事的家伙...” 阿不思突然冷笑起来，笑声混着竹叶沙沙声，说不出的阴森可怖，“不过裴砚很快就会知道，他崇拜的先祖，都是长生会的刽子手。”

叶星澜突然站起身来，宽大的衣袖扫过石桌，桌上的密信被带起，朝着林小满的方向飘来。林小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冲出去，在信笺落地前弯腰拾起，然后佯装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女菩萨恕罪！小僧...” 话未说完，下巴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捏住，她被迫对上叶星澜那双如同寒星般锐利的眼眸。叶星澜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下巴，白梅簪子的冷香混着藏红花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不寒而栗。

“倒是有趣。” 叶星澜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沙门弟子的袖中，竟藏着能掐会算的宝贝？” 林小满感觉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腕间的纹身正在发烫，那是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就一首存在的神秘印记，哑叔临终前曾含糊不清地说过 “血脉... 觉醒...”，难道叶星澜察觉到了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塔外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马嘶声，紧接着，裴砚的怒吼穿透竹林：“大理寺办案！统统不许动！” 林小满看到叶星澜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随后她冷笑一声，白梅簪子划过林小满脸颊，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浅红的印记：“下次见面，希望你还能笑得出来。” 话音未落，叶星澜己踏着轻盈的步伐，消失在竹林深处，只留下阿不思不慌不忙地收起檀木匣子，琉璃眼罩闪过一抹嘲讽的光。

“没伤到吧？” 裴砚冲过来时官服半敞，发带不知何时散了，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显得有些狼狈。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手中的佩刀还在滴着血，也不知是和谁交过手。他一把抓住林小满的手，上下翻看着，当看到她颈侧的红痕和脸颊上的划伤时，眼中腾起两簇怒火，佩刀 “噌” 地出鞘一半，“叶星澜那贱人！”

林小满望着他眼底密布的血丝和焦急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展开皱巴巴的密信。当信上的内容映入眼帘时，两人同时变了脸色。除了详细的祭典计划，信上还画着裴家祖宅的地窖结构图，标注着 “钥匙在此” 的箭头，正指着双鱼玉佩的图案。

“她知道我们有玉佩残片。” 林小满的声音有些发颤，袖中的算盘自动展开，算珠快速排列成防御阵型，“叶星澜根本不是什么预言师，她从一开始就在给长生会当眼线！” 她突然想起叶星澜每次在公众面前故作神秘的占卜，那些看似玄妙、模棱两可的诗句，原来都是传递消息的暗语。她一首被这个女人的表象所迷惑，想到这里，她不禁握紧了拳头。

裴砚的脸色变得惨白，他握紧腰间的玉佩，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祖父书房的暗格... 父亲失踪前销毁的账本...”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痛苦，“原来裴家早就和魔鬼做了交易！”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城东方向腾起滚滚浓烟，空气中很快飘来熟悉的藏红花甜腻味道 —— 那是 “月长石” 燃烧的味道。

林小满的算盘珠子疯狂跳动起来，她快速计算着，脸色越来越难看。裴砚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衫传来：“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冒险。” 他的眼神坚定而执着，可林小满却从那眼底看到了深深的恐惧，那是害怕失去她的恐惧。

“说什么胡话！” 林小满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之大，让裴砚都不禁皱了皱眉。她将算盘重重拍在他背上，“要拆祭坛，少了我的算盘可不行！” 裴砚看着她倔强的模样，晨光穿过他凌乱的发丝，洒在她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上，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只要有她在身边，就算与全世界为敌，他也无所畏惧。塔上风铃突然齐响，惊起的寒鸦掠过灰沉沉的天空，仿佛在为他们即将面对的残酷命运哀鸣，可他们相握的手，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