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州北门的箭孔在蛮族巨斧劈砍下迸出蛛网般的裂痕。城门上方横亘的巨大门栓——那条号称可抵千军冲撞的寒铁沉龙，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每一次沉重撞击都像是敲在守城兵卒的心口，震得城头碎石簌簌落下，砸在冰冷的铁甲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城外，血旗如林。近两万裹着腥膻狼皮、只露出靛蓝色面纹的蛮兵在雪地中沉默推进，粗重的喘息汇成一片嗜血的浊浪。没有嘶吼，没有叫嚣，只有兵器刮擦盾面的嗤嗤声和无数粗粝皮靴踩碎冻土的摩擦声。这种瘆人的静默比任何战鼓更催人肝胆。雪地上积不住新鲜的雪，被无数双脚踩踏成深陷粘稠的泥沼，暗红色的血冰碴裹挟着碎骨肉末在泥泞中翻起。
“顶住！滚木！浇油！快！”赵将军那标志性的红脸膛此刻蒙着一层黯淡的死青。他伫在摇摇欲坠的城楼里，嘶哑的吼声在呼啸的北风和城门不断的重击中几不可闻。透过箭孔，他看到一队推着巨大撞车、盾牌上绘有腥红告死鸟图腾的蛮族力士再次逼近城楼。那撞车前端，赫然是整个的青铜巨狼头，狰狞的獠牙中吞吐着一根近半丈粗细、沾满紫黑色污迹的撞木！
嗡——！！！！
比城门呻吟更恐怖的震动从城北传来，如同无形的重拳狠狠擂在每个人的胸腔！
血旌蛮兵主力后方，那杆矗立在巨大骨塔顶端的“泣血骨号”再次扬起！暗紫云涡在骨塔上空急速盘旋凝聚，凝滞压抑的气息瞬间让城内外所有人感到窒息！一道惨白中夹杂着污绿的光柱骤然刺破云涡，闪电般劈向寒州城北角！
“城角楼——结阵！”城墙上一位青袍幕府文士目眦欲裂，厉声疾呼！话音未落，以他为中心的八位文士齐齐将手中玉圭祭起，周身文气如瀑喷发，在头顶急速凝成一层单薄的淡金光罩！
轰隆——！！！！
光罩如沸汤泼雪，瞬息消融！白光狠狠砸在北角城垛！刺目的光芒吞噬了半边城墙！破碎的青砖巨石如暴雨般迸射！烟尘冲天，遮蔽天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墙体结构崩解声和无数濒死的凄厉短嚎，整整一截三丈余宽的城墙连同其上守军、滚木礌石，轰然向内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血肉模糊的漏斗状豁口！
“啊——！”赵将军一个踉跄，死死抓住城垛边缘才稳住身体，眼前发黑。烟尘稍散，从那血腥的豁口向外望去，密密麻麻的靛蓝面纹如同嗜血的蝗群，踩着同族的血肉和碎石，疯狂向内攀爬涌来！
“堵住！堵住口子！预备队！跟我上！”赵将军拔刀狂吼，第一个冲向那塌陷的豁口！
与此同时，寒州北门。
数百名随林凡抵达的难民被粗暴地推搡在瓮城狭窄的甬道里，像被驱赶的牲畜。前方巨大沉重的包铁门在一次次撞击中哀鸣，门轴断裂刺耳的摩擦声让人头皮发麻。湿冷的寒气夹杂着门外蛮兵沉重的喘息和兵器撞击声从门缝透入，冰冷彻骨。
林凡夹杂在人群中，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壁。昨夜强行燃起的微弱文气在持续的跋涉和刺骨寒风下早己枯竭。灵魂壁障那触目惊心的焦黑裂谷边缘又添数道细小的新纹，每一次城门剧烈震荡带来的冲击，都让这裂谷深处传来撕裂神魂般的灼痛。养吾剑安静地悬在腰侧皮囊，如同沉睡。
“放我们出去！让我们走！”
“快开门！等死吗？！”
绝望的哭喊、推搡、咒骂在狭窄的空间里发酵、冲撞。几个被石甲压得面色青白、身体微微颤抖的石甲卫下意识地朝着人群中央挤，试图远离那不断呻吟震动、如同地狱入口的巨大城门。无形的死气和冰冷疯狂似乎通过脚下的石板、两侧冰寒的石壁，丝丝缕缕地渗入他们身上那青黑的石甲。石甲表面沉钝的光泽下，极其细微的、如同血丝般的纹路正在缓缓流动、增长，悄无声息地啃噬着他们残存的意志与生机。这些血丝透过肩甲与腿甲的缝隙悄然连结，如同一条条致命的寄生藤蔓。
混乱的人群边缘，阿秀小小的身体被惊恐的人群撞得东倒西歪，手中紧攥着孙爷爷临终前塞给她的那枚染血护身符，小脸煞白如纸。张大山佝偻着背，沉默地挡在林凡和阿秀前面，像一截枯死的树桩，对周围的混乱恍若不觉。他身上那副最残破的石甲缝隙里，爬满了细密的暗红丝络，死气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冻结了。
砰！城门又是一次剧震！顶端一枚巨大的钢箍在众人头顶不堪重负地发出尖锐呻吟，然后猛地崩断！呼啸着斜插下来！
“啊——！”一片惊叫混乱，人群死命向后挤撞！
千钧一发，一道佝偻的影子几乎是凭空闪现！那灰袍老者不知何时己悄无声息地踱步至此。他那根黝黑的枣木拐杖轻轻一抬，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无形的轨迹。杖身末端鱼钩状凹坑的阴影中，一点微不可察的、带着腐朽气息的暗沉光芒一闪即逝。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那呼啸坠落的千斤巨环，却在距离人群头顶不足一丈处诡异一滞！如同撞入一滩无形泥沼，坠落之势被彻底消解，只有边缘带起的风压拂乱了下方几个难民的头发。沉重锋利的精钢巨环缓缓落下，最终无声无息地平拍在冰冷的石地上，溅起一圈细微的尘埃。
老者动作快得如错觉，收回拐杖，浑浊的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人群，最后落在那几个挤在一起、石甲上血丝如活物般蠕动的石甲卫身上，干瘪的嘴唇不易察觉地瞥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哼：“朽木……终究是柴。”随即，他又如一道灰烟，无声无息地融回墙角最深重的阴影里，仿佛从未移动过。
时间在死亡迫近的恐惧中凝固、滴落，又无比煎熬地拉长。每一次撞击，都像是死神敲打在心脏上的重锤。
“咯吱……嘣！”
一声前所未闻的、令人牙酸脑裂的撕裂巨响猛然炸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门内巨大的寒铁横栓，从中间应声而断！断口扭曲撕裂的钢铁如同狰狞的巨齿！
轰——！
包铁城门下半部分被狂暴地由外向内砸开一个可容两人并排通过的巨大破口！无数粗壮的、纹着靛蓝图腾的蛮兵手臂和闪烁着寒芒的长柄重斧从破口中疯狂涌入！
浓烈的血腥与野兽般腥膻的气息瞬间涌入甬道！冰冷的风雪也灌了进来！
“门破啦——！”刺破耳膜的尖叫声引爆了最后的地狱！
靠近城门的几十个难民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那破门而入的蛮兵巨斧和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冲击力撞得骨断筋折，惨叫着、扭曲着被掀倒在地！后面的人群如同炸了窝的蚁群，哭嚎着、推搡着，不顾一切地向后、向瓮城深处退去！
噗嗤！噗嗤！刀刃切入肉体的闷响和血肉撕裂的粘稠声不绝于耳！寒州瓮城这座巨大的石头坟墓里，瞬间变成了血腥屠宰场！蛮兵如凶神恶煞冲入，他们不急于追击溃散的难民，反而狞笑着将倒地被踩踏的人群当成砧板上的鱼肉，沉重的长柄战斧和弯刀肆意劈砍，溅起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冰冷石壁！
混乱中，林凡被人群裹挟着踉跄后退，刺鼻的血腥味呛得他几乎窒息。一道沉重的黑影裹挟着恶风猛地向他侧面撞来！
是一具被蛮兵巨斧劈开半边胸膛的难民尸体！粘稠温热的血甚至有几滴溅到了林凡的眼角！
轰！！！
几乎在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即将撞上林凡的瞬间，一道高大的、沉默的身影如同发狂的蛮牛般从侧面轰然撞来！是张大山！他低吼着，用肩膀狠狠顶飞了那具尸体，佝偻的身体挡住了数片飞溅而来的利刃碎片和血肉组织！几片锋利的碎骨刺穿了他粗布外衣，扎在青黑的石甲上，又被弹开。他石甲缝隙中那些暗红血丝如同被新鲜的血肉和恐惧刺激，骤然变得猩红刺目，蠕动的速度快了几分，丝丝缕缕的死气几乎在他身周凝成肉眼可见的黑雾。
但正是这短暂的缓冲，让林凡没有被彻底卷入那狂乱的屠杀洪流。他撞在身后冰冷的石壁上，刺痛让他清醒了几分。抬头望去，正看到一幕幕地狱般的景象：一个年轻的母亲死死护住怀中婴儿，后背却被一柄染血的弯刀捅穿，婴孩凄厉的哭喊瞬间被踩踏声淹没。前方，一个刚刚还在咒骂的石甲卫被两名蛮兵按住，一柄沉重的青铜短矛狠狠扎穿了他肩胛处的石甲薄弱连接处！血雾喷溅！
绝望！冰冷黏稠的绝望，夹杂着浓到化不开的血腥与死气，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顺着皮肤，顺着呼吸，疯狂地钻入林凡的身体，缠绕住他枯竭的经脉、干涸的丹田、濒临破碎的文胆，更死死啃噬着灵魂避障那道焦黑的裂谷！
剧痛如灼烧！裂谷边缘仿佛被无形的毒火舔舐着焦灼卷曲！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
嗡——！
腰间皮囊深处，沉寂的养吾剑柄处，那个黯淡的“正”字毫无征兆地猛地一跳！一丝微不可察的青气，如破茧的毒针，狠狠刺入焦黑的灵魂裂谷深处！这痛苦来得如此突然尖锐，林凡闷哼一声，几乎跪倒在地！
眼前一片模糊血红！耳朵里是无数尖啸、哭喊和刀刃入骨的杂音！但在这混乱的地狱噪音背后，一股无比厚重沉凝，蕴含着亿万破碎嘶吼与执念的磅礴伟力，正随着每一滴热血的浸染、随着蛮兵长矛扎透石甲的裂纹、随着那攻城巨斧锤砸在民瘼骨文气护佑过的石墙上、随着每一个倒毙难民的最后一口浊气……顺着脚下冰冷坚硬的冻土，顺着这无数人血肉铺就的战场，透过那丝被青气强开的裂谷罅隙，如奔腾的地火，疯狂倒灌进林凡残破的意识海！
痛苦瞬间达到了极致！仿佛整个头颅被塞入洪炉焚烧！文胆剧颤，濒临崩碎！
噗！林凡再次喷出一口滚烫的鲜血！溅在冰冷的石墙上，瞬间冻结成一片暗红的冰晶！
(http://quwenw.com/book/EBHJJJ-212.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quwen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