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微光如同稀释的灰蓝色染料,缓慢地渗透进浓墨般的夜幕。荒原的轮廓在渐亮的天光中逐渐清晰,连绵起伏的草浪沾满了沉重的露水,在晨风中摇曳,折射出细碎的微光。空气冰冷而清新,带着泥土、腐草和自由的气息,猛烈地灌入维克多和杰西卡灼痛的肺叶。 他们跋涉了整整一夜。维克多抱着被旧工装外套包裹的查理,金毛犬在他臂弯里昏睡,呼吸微弱但平稳。杰西卡拄着一根临时找到的粗树枝,每一步都牵扯着腰间撕裂般的剧痛和那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感,渗出的蓝绿色荧光在晨光熹微中更加明显。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但眼神却亮得惊人,紧紧盯着维克多手中那份被汗水、血污和露水浸透的、皱巴巴的地图。 “前面…应该就是地图上标的小镇了,”维克多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夜奔波的疲惫,他指向地平线上隐约浮现的一小片低矮房屋的轮廓,几缕炊烟正袅袅升起。“到了镇上,想办法联系你父母…或者艾登。” 杰西卡用力点头,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好”字。希望如同注入身体的微弱暖流,暂时压倒了疲惫和疼痛。她看着维克多被晨光勾勒出的、沾满污迹却异常坚毅的侧脸,看着查理在他怀中安稳的睡颜,一种劫后余生的、混杂着心酸的庆幸感油然而生。他们逃出来了,暂时甩脱了身后的地狱。她贪婪地呼吸着这自由的、带着露水清甜味道的空气,仿佛要将肺里残留的铁锈和血腥彻底涤荡干净。
同一时刻,废弃工厂如同巨大的、沉默的伤疤,镶嵌在荒原的晨曦中。死寂被引擎粗暴的轰鸣声撕裂。
一辆线条冷硬、漆面光可鉴人的黑色越野车,如同不速之客,碾过坑洼不平的土路,卷起漫天烟尘,嚣张地停在了工厂门口的空地上。车门打开,一双踩着锃亮尖头高跟鞋的脚率先踏出,踩在泥泞和干涸的血迹上。
艾米莉下了车。她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风衣,衬得她身形更加高挑冷峻。但她的脸上没有了惯常的、那种掌控一切的慵懒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嫌恶和冰冷。她皱着精心描画的眉毛,用手在鼻尖前轻轻扇了扇,仿佛要驱散空气中弥漫的、令她作呕的铁锈、血腥和尿臊混合的气味。
“啧,什么鬼地方。” 她的声音如同碎冰碰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布雷特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立刻从藏身的齿轮残骸后窜了出来,脸上堆起谄媚而卑微的笑容,腰都弯了几分:“你终于来了!”
艾米莉甚至懒得正眼看他,目光如同冰锥扫过一片狼藉的空地——被绑在一起、如同破布般无声无息的雷克和强森;瘫在远处破木箱后、眼神呆滞如同行尸走肉的乔和格兰;还有地上散落的空弹壳、血迹和呕吐物。她的嘴角向下撇出一个极度不满的弧度。
这时,越野车的后门也打开了。下来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男的穿着熨帖的浅色休闲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手腕上戴着价值不菲的腕表;女的则是一身当季名牌的连衣裙,妆容精致,手里捏着一条真丝手帕,正紧紧捂着口鼻,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优越感。他们是镇上议员的儿子卡尔和银行家的女儿莉娜,属于艾米莉父亲那个“圈子”的年轻一代,此刻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好奇和猎奇心态跟来“看热闹”。
布雷特看到这两人,眼底闪过一丝阴沉的嫉恨和不屑,但脸上依旧挂着卑微的笑容,对着艾米莉汇报道:“艾米莉,维克多和那女人带着狗,还在里面!他们有枪!昨晚打死了我好几个兄弟!” 他刻意强调着对方的凶残和自己的损失。
“枪?”卡尔闻言,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带着一种纨绔子弟特有的、对危险的轻佻兴趣。他慢条斯理地从自己昂贵的西装内袋里,掏出了一把造型精巧、镀铬枪身闪着寒光的半自动手枪,动作优雅得像在展示一件艺术品。莉娜也皱了皱鼻子,从手袋里摸出一把袖珍的、镶嵌着碎钻的女式手枪,虽然眼神里还有一丝紧张,但姿态却刻意摆得很镇定。对他们来说,枪更像是彰显身份和刺激的玩具。
艾米莉对他们的表演不置可否,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被绑着的雷克和强森身上,尤其是雷克那张被维克多踹得血肉模糊、此刻因失血和疼痛而扭曲的脸。她微微扬了扬下巴。
“弄醒一个问问。”
布雷特立刻领会,跑到旁边一个破水桶边,舀起半桶浑浊的、带着油污的脏水,狞笑着走到雷克面前,兜头浇了下去!
“咳咳…呃…” 冰冷的污水刺激下,雷克猛地抽搐了一下,从昏迷中呛醒过来。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剧痛和虚弱让他视线模糊。
“喂!你来这里干嘛?”卡尔饶有兴致地走上前,用手帕捂着鼻子,隔着几步远,用他那把镀铬手枪的枪管虚点了点雷克,“哪条道上的?混哪片码头?说出来,说不定少爷我认识你们老大,还能给你个痛快。”
雷克费力地喘息着,血水混合着脏水从他脸上流下。他涣散的目光扫过卡尔那张带着轻佻笑容的脸,又扫过莉娜那精致的、充满嫌恶的脸……突然,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深处爆发出一种极其强烈的、混杂着难以置信和巨大恐惧的光芒!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声音!
“你…你是…卡尔少爷?!莉…莉娜小姐?!”雷克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扭曲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沫里挤出来的!“我…我是雷克啊!给…给老萨米办事的雷克!去年…去年在老萨米家的酒会上…我…我还给您二位倒过酒!您…您不记得了?!” 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嘶喊着,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乞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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