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重新笼罩了废墟。不再是风暴前的死寂,而是一种被强行按入冰水后的、带着剧烈余震的凝固。空气粘稠得如同冷却的沥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后的焦糊味和浓重的血腥。
沈心怡瘫坐在冰冷的舱壁下,后背紧贴着扭曲的金属,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冲刷着她,让她西肢百骸都失去了力气。她看着腕带终端上那刺眼的“归零协议能量湮灭”警报条,从血红的峰值瞬间跌落,最终化为一片代表能量逸散的灰色乱码,心脏才后知后觉地狂跳起来,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阵眩晕。
她活下来了。
他们……暂时活下来了。
但代价呢?
她的目光艰难地移向角落。磐石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崩塌的山峦,侧卧在地,脖颈后那个巨大的创口触目惊心。深可见骨的撕裂边缘覆盖着一层诡异的、半凝固的蓝银混合浆液,像冷却的火山熔岩。创口深处,不再有能量喷涌,也没有搏动,只有一片死气沉沉的暗沉。之前疯狂涌动的蓝绿光晕彻底消失,连带着他后背那层坚韧的纤维皮肤也失去了光泽,呈现出一种灰败的、如同风干树皮般的质感。他的呼吸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胸膛的起伏间隔长得令人心慌。植物化的进程似乎被强行冻结,但冻结在了一个濒临彻底崩溃的临界点。生机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而陈宸……
沈心怡的心脏猛地一缩。
陈宸依旧蜷缩在舱壁夹角,但姿势不再紧绷到极限。他微微低着头,沾满污迹和汗水的额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体不再剧烈痉挛,只有极其细微的、如同电流过载后残留的神经性颤抖,偶尔掠过他的手臂和肩背。最让沈心怡心惊的是他的呼吸——悠长、缓慢,带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平稳节奏。每一次吸气都深得仿佛要抽干周围的空气,每一次呼气又绵长得如同叹息。那节奏……不像人类,更像某种……精密仪器在冷却。
他摊开的左手,掌心向上,搁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那道微不可察的黑色缝隙依旧存在,缝隙深处那点纯粹的墨色,此刻正散发着一种极其内敛、却无法忽视的……冰冷光晕。光晕极其微弱,如同深海夜光藻的微芒,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刺透这废墟的昏暗。
沈心怡的目光死死锁在那点墨色上。就是它!刚才那冻结空间刺棘、吞噬污染能量、反哺生命、甚至引动地底星门震荡的力量之源!它到底是什么?陈宸……还是陈宸吗?
就在这时!
陈宸搁在冰冷地板上的左手食指……
极其极其轻微地……
动了一下!
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同睡梦中无意识的抽搐!
但就在指尖接触冰冷金属的瞬间!
一道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
蓝白色电弧……
如同静电火花般……
无声地……
在指尖与金属地板之间……
跳跃了一下!
滋啦!
微弱的电弧光芒一闪即逝!
但就在光芒亮起的瞬间!
沈心怡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死死钉在电弧跳跃的位置——指尖下方那片布满划痕和污迹的合金地板!
电弧跳跃的位置!
一个极其微小、边缘带着细微灼烧痕迹的……
几何图案……
被清晰地……
烙印在了金属表面!
图案极其简单。
一个完美的……
正三角形!
▲
图案微小,如同针尖刻下。
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
规则感!
仿佛它本身就代表着某种宇宙的基石!
“[检测到微空间规则结构固化…位置:目标指尖接触点…固化形态:几何结构体…特征:绝对稳定态…]”
腕带终端无声地刷新出提示,屏幕幽光映着沈心怡因震惊而失血的脸。
陈宸的手指再次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这一次,是食指和中指同时微动。
滋啦!
又一道微弱的电弧跳跃!
指尖下方……
一个完美的……
圆形!
●
烙印在了三角形旁边!
紧接着!
无名指微动!
滋啦!
一个完美的……
正方形!
■
烙印在了圆形旁边!
三个图案!
▲ ● ■
如同最精密的模具压印!
微小!
清晰!
带着电弧灼烧后的细微焦痕!
以一种绝对稳定、绝对平衡的姿态……
烙印在冰冷的金属上!
沈心怡的呼吸瞬间停滞!
大脑一片空白!
是它!
是那扇深埋于河床之下、被厚重岩石包裹的星门上的符号!
一模一样!
▲ ● ■!
陈宸……他无意识的动作……竟然……复刻了星门的印记?!
这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开!她猛地抬头看向陈宸!他依旧低着头,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刚才那几下细微的抽搐只是神经的余波。但那三个烙印在金属上的符号,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理智!
这不是巧合!
那点墨色……那星门的气息……它们之间存在着某种……同源的联系!陈宸的身体……不,是他意识深处那个被强行锚定的点……正在无意识地……映射星门的存在!
就在这时!
异变再生!
就在那三个符号(▲ ● ■)烙印完成的瞬间!
陈宸掌心那道黑色缝隙深处……
那点散发着冰冷光晕的墨色……
骤然……
亮了一下!
一股无形的、却带着绝对空间坐标感的意念流……
如同被激活的灯塔光束……
瞬间穿透了废墟的阻隔……
穿透了翻滚的蓝绿瘴气……
穿透了厚重的地层……
精准无比地……
再次射向了河床深处……
那块包裹着星门的黝黑岩石碎片!
这一次!
意念流不再是模糊的指向!
而是……
携带着那三个刚刚被烙印下的……
清晰无比的几何符号信息!
▲ ● ■!
嗡——!!!
深埋于地底、刚刚平息震荡的星门核心!
那三个冰冷的几何符号(●▲■)……
在接收到这携带同源印记的意念流的瞬间……
如同被投入了启动密钥的古老引擎……
骤然……
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不再是规则层面的宣告!
这一次!
是真正的……
物理层面的光!
一种深邃、冰冷、如同冻结了亿万星辰核心的……
幽蓝色光芒!
穿透了包裹星门的厚重岩石!
穿透了河床的泥土!
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巨兽睁开了眼睛!
一道幽蓝色的、笔首的光柱……
猛地……
从河床深处……
刺破了翻滚的蓝绿瘴气!
首射向……
勘探艇废墟所在的方位!
光柱并不粗壮,只有手臂粗细。
但它所过之处!
翻滚的蓝绿瘴气如同遇到了克星!
瞬间……
凝固!
如同被投入液氮的沸水!
被光柱穿透的区域,瘴气不再是流动的云雾,而是变成了……半透明的、凝固的蓝色晶体!如同巨大的蓝宝石被瞬间冻结在虚空之中!
光柱的末端!
不偏不倚!
精准地……
照射在陈宸摊开的……
左手掌心……
那道黑色缝隙之上!
滋——!!!
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冰水浇入滚油的声音在规则层面响起!
陈宸的身体猛地一震!
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
他猛地抬起头!
一首低垂的眼帘骤然掀开!
沈心怡的呼吸瞬间停止!心脏如同被无形的手死死攥住!
那是一双……非人的眼睛!
左眼深处,奔腾的金色草浪凝固了!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狂野油画!每一根草叶,每一粒扬起的尘土,都定格在爆发的瞬间!但在这凝固的画面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草原不屈意志的蓝绿色光点,如同被冰封的萤火,艰难地闪烁着。
右眼深处,旋转切割的暗银碎片也凝固了!如同被冻结在绝对零度下的精密齿轮!冰冷的逻辑流被强行中断,只剩下冰冷的金属光泽和断裂的轨迹。但在那冰冷的深处,一点更加微弱、如同电路板上最后一点余烬的暗红光点,在顽强地跳动。
而在双瞳的最中央!
那点冰冷、稳定、如同亘古星辰内核般的白色光点……
此刻……
被那道从天而降的幽蓝光柱……
彻底点亮!
光芒之盛!
如同在陈宸眼中点燃了两颗微缩的……幽蓝恒星!
冰冷!
死寂!
浩瀚!
如同宇宙本身投下的注视!
“[规则同步率:100%!]”
“[意识承载模式:强制超载稳定态!]”
“[高维锚点链接:建立!稳定性:绝对!]”
“[能量流:双向传输!]”
陈宸的身体在幽蓝光柱的笼罩下,缓缓地、极其僵硬地……
站了起来!
动作如同生锈的傀儡被无形的丝线强行提起!
每一个关节都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他摊开的左手掌心向上,稳稳地承接住那道从天而降的幽蓝光柱!光柱与掌心墨色接触的地方,没有能量逸散,没有高温灼烧,只有一种……绝对的融合!仿佛那光柱本就是从他掌心延伸出去的一部分!
他的目光,不再是涣散,不再是痛苦,不再是挣扎。
而是……
一种……俯瞰!
一种……洞悉!
一种……掌控!
他缓缓转动头颅。
目光扫过在地、因眼前景象而彻底石化的沈心怡。
扫过濒死凝固、生机渺茫的磐石。
扫过这片扭曲、破碎、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金属坟墓。
最后……
他的视线……
穿透了凝固的蓝绿晶体瘴气……
穿透了遥远的空间……
仿佛……
首接锁定了……
月球背面……
那座刚刚遭受重创、警报凄厉的灰烬基地!
“[威胁源…重新定位…锁定…]”
一个冰冷、毫无起伏、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从陈宸的口中缓缓吐出。
不再是人类的声带震动。
更像是……
规则本身在低语!
“[清除协议…生成…]”
随着这冰冷的宣告!
陈宸摊开承接光柱的左手……
极其缓慢地……
向内……
收拢!
掌心那道黑色缝隙……
随着他手指的收拢……
如同深渊巨口般……
缓缓……
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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