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绘锦静静望了他片刻，忽然轻叹一声，朝他伸出手：“过来。”
君景澜僵立不动。
“过来。”她又唤，声音软了几分，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我腰酸得很，你帮我揉揉。”
这招果然奏效。君景澜立即回到榻前，手掌小心翼翼地贴上她后腰，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
苏绘锦靠在他肩头，轻声道：“我知你是为我好。但若真如你所想，母亲托梦示警，那更该尽快查清慈幼院的案子，不是吗？”她顿了顿，“母亲除了这几句，有没有说别的？”
君景澜按摩的手微微一顿：“岳母大人说……莫悲戚，莫停滞……且行且珍重，自有重逢时……”
苏绘锦唇边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你看，母亲说的也不尽是坏事，对吗？”
她仰起脸，眸中星光点点，“你要对你夫人有些信心，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纵使千山万水，也定会寻到你。”
“所以……夫君，让我帮你。”她的眸色坚定，"我答应你，绝不涉险，所有行动都听你安排。但若要将我困在这宫里干等......”她故意板起脸，“那我宁可现在就翻墙出去。”
君景澜深深望进她的眼眸，许久，终是长叹一声，额头轻轻抵住她的：“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半个时辰后，窗外，暗一捧着密报，小心翼翼地轻咳一声：“主子，主母，属下......”
“进来吧。”君景澜揉了揉眉心，终是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把你知道的，都说清楚。”
暗一躬身入内，手中密报在烛火映照下泛着微光。他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主子，暗二查到重要线索。那三位死者生前最后所见之人，都是同一位林姓郎中。”
君景澜眸光一凛：“继续说。”
“此人名唤林墨，原是江湖游医，因医术精湛，一月前被慈幼院聘为坐堂大夫，专为孩童看诊。”
暗一从怀中取出一卷画轴展开，“属下觉得蹊跷，便查了他的来历，最终查到这位林郎中与漕粮案有莫大关联——他正是当年涉案被斩的太医院院判林仲景之孙。”
苏绘锦闻言，目光转向君景澜：“夫君，这漕粮案是……”
君景澜神色凝重，解释道，“此乃三年前一桩大案。彼时父皇初登大宝，朝局未稳，又逢江南大旱。岂料漕运衙门与户部勾结，竟将三十万石赈灾粮偷换为霉变陈粮，致三州六县饿殍遍野。”他声音渐沉，“此案震动朝野，史称‘漕粮案’。”
“当时，林仲景时任太医院院判，奉皇命查验粮食情况。他本己查明赈灾粮霉变严重，部分己有毒性，却在呈报前夕突然改口，称只是寻常霉变，无毒可食。”
君景澜眉宇间浮现一丝阴翳：“彼时我刚被任命大理寺卿，奉命主审此案。多年征战，我对粮食品质自有判断。在林仲景改口后，我仍坚持彻查，终在其书房暗格中找到真实验毒文书。”
“就在寻得文书当日，林仲景在狱中自尽，留血书认罪。因涉案官粮巨大，最终其子被判腰斩，女眷充官，唯有幼孙林墨被老家仆拼死救出。”
“后来我才查明，”君景澜眼中寒光闪烁，“幕后主使实为明王。林仲景是被迫改口——明王挟持其儿媳与幼孙相要挟。”
“但当时证据不足，我唯有暗中安排老家仆携其母子隐姓埋名。”他长叹一声，“不想多年过去，林墨竟会出现在此。更不知他究竟知晓多少内情......”
苏绘锦眉间蹙起，握着他的手更紧了些，“那这么说，林墨莫不是以此事向你寻仇？”
君景澜的神色更凌厉了几分，余光瞥见暗一以指节轻叩案面三下。
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表示事态比预想的更为严重。君景澜便知晓……暗一那，也查出了东西……
怕是此事，不仅指向自己，更牵涉到锦儿……
暗一继续禀报：“更可疑的是，这位林郎中每隔一日都会用特制银针为重症患儿施针。而三位死者的死亡时间……”
“都是隔了一日。”苏绘锦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抓住君景澜的手臂，“景澜，那些银针！会不会就是……”
君景澜脸色骤变：“立刻派人盯住慈幼院！但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是！”
君景澜指尖轻轻着茶盏边缘，忽然眉头微蹙，似是想起什么要事。他转向苏绘锦，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锦儿，方才暗一提到林墨每隔一日施针的规律，我突然想起一事需立即确认。”
苏绘锦正欲细问，君景澜己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你先歇着，我去去就回。”说罢，他转向暗一，眼神微动：“暗一，随我去书房取那份卷宗。”
“可是......”苏绘锦撑起身子，却被君景澜轻轻按回软枕。
“乖，我很快就回来。”他唇角勾起温柔的弧度，“吴老开的安神茶快凉了，你先用些。”
走出内室时，君景澜特意放慢脚步，首到听见苏绘锦唤侍女添茶的声响，确认她暂时不会跟来，这才骤然加快步伐。
转过屏风的瞬间，他温和的神色瞬间冷峻，衣袂带起的风将烛火都惊得摇曳不定。
穿过回廊后，君景澜突然止步，他站在阴影处，月光只照亮他半边侧脸，明暗交界处，那双凤目中的寒意令人心惊。
“现在，”他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淬了冰，“把没说完的，一字不落地禀来。”
暗一立即从袖中取出一份烫金名册，双手呈上：“主子，这是新政推行以来所有被贬斥的官员名录。”他压低声音，“其中有十三人曾在私下场合表达过对主母不满，而最为猖狂的......”
君景澜修长的手指翻开名册，在看到某个名字时骤然停住：“冯铮。”
“是。”暗一声音更沉，“陇西节度使冯铮被削去兵权后，曾在醉仙楼当众扬言......”他顿了顿，“说要让太子妃‘血债血偿’。”
夜风骤起，吹得廊下宫灯剧烈摇晃。君景澜的面容在明灭的灯火中晦暗不明，唯有攥紧名册的指节泛出森白。
“查。”他声音轻得可怕，“冯铮与林墨可有往来。再派人盯紧冯府，一草一木都不许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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