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夕阳给土路镀上一层暖金色，陈卫民背着书包，脚步有些沉重地往家走。
家里那种压抑的气氛，让他只想在外面多待一会儿。
“陈卫民！等等我！”
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陈卫民回头看去，原来是同班的万晓玲。
她扎着两条油亮的麻花辫，穿着崭新的碎花衬衫，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小跑着追了上来。
“卫民，这周末我过生日，家里打算摆两桌，请要好的同学和老师吃顿饭，你也来呗？”万晓玲语气轻快，带着点期待。
陈卫民下意识地想拒绝。
家里那摊子烂事，他哪有什么心情去吃饭？
更何况，万晓玲她爸是生产队长，家里就她一个闺女，宝贝得很。
这种场合，他总觉得格格不入。
“谢谢啊，晓玲。不过，我家里还有点事，可能去不了。”陈卫民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婉拒道。
万晓玲似乎早料到他会推辞，也不气馁，反而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别急着说不去嘛！我告诉你，秦老师和林老师也会来哦！”
陈卫民的心猛地一跳。
“秦老师和林老师？”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绷紧了。
“是啊！”万晓玲用力点头，“我爸特意去请的。秦老师本来还有点犹豫，是林老师劝他说，他们马上就回城里了，和学生们聚聚也挺好，他才答应的。”
万晓玲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陈卫民心中那扇沉重的愧疚之门。
供销社里那不堪的一幕瞬间浮现眼前。
林老师那屈辱又百口莫辩的眼神，秦向阳充满失望和愤怒的脸色。
虽然最后真相大白，秦老师气得当场说要打报告提前回城，但终究在林老师的劝说下没有真走。
可这件事像一根刺，深深扎在陈卫民心里。
他觉得无颜面对这两位正首的老师，是他们老陈家对不起人家。
尤其是秦老师，他学识渊博，讲课生动，是陈卫民打心眼里敬佩的人。
现在，听说两位老师会去万晓玲的生日宴，陈卫民心里挣扎起来。
万晓玲看着他变幻不定的脸色，知道他动摇了，赶紧加把火：“去吧去吧！林老师人可好了，她肯定不记仇。
秦老师虽然看着严肃，其实心软着呢！
再说了，你不去，多扫兴啊！就当给我个面子？”
陈卫民看着万晓玲真诚期待的眼神，想到秦老师和林老师，最终，那份愧疚和责任压倒了退缩的念头。
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好吧，晓玲，我去。谢谢你的邀请。”
“太好了！”
万晓玲开心得差点跳起来，“那就说定了，周六中午，我家，不见不散！”
她像只快乐的小鸟，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陈卫民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沉甸甸的，又带着一丝释然。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周六中午，万家小院一扫平日的朴素，收拾得干干净净。
院子里摆了两张大圆桌，铺着喜庆的红塑料布。
万晓玲的父亲万福生，一个身材敦实，面容和善的中年汉子，正笑呵呵地招呼着陆续到来的客人。
村里几个和万晓玲要好的同学都到了。
陈卫民来得不算早，他特意穿了自己最干净整齐的一件蓝色学生装，进门后显得有些拘谨。
万福生看到他，热情地招呼：“卫民来了！快坐快坐！晓玲在屋里呢！”
万晓玲闻声跑出来，看到他，眼睛顿时一亮，拉着他坐到了同学那桌。
很快，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秦向阳和林青青并肩走了进来。
秦向阳依旧穿着剪裁得体的卡其布中山装，身姿挺拔，面容清俊。
林青青则穿着淡雅的格子衬衫和长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们的到来让气氛更加热闹。
万福生立即热情地迎上去寒暄。
“秦老师，林老师，快请上座！” 万福生招呼着。
陈卫民坐在同学堆里，却心不在焉，他眼睛总是瞥向秦向阳和林青青，盘算着什么时候私底下和他们正式道个歉。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万福生同志家吗？悦来饭庄送餐！”
只见一个穿着浅蓝色服务员制服，脑后扎着一个小揪揪的年轻姑娘，拎着几个沉甸甸，摞得老高的铝制大饭盒，费力地走了进来。
她额头上沁着细汗，正是张丽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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